救生艇舱内,七艘流线型的银白色小型魔动救生艇整齐地停放在倾斜的滑轨上,如同蛰伏的金属海豚。冰冷的应急灯映照着舱内弥漫的紧张空气。
“快!解开固定扣!启动滑出程序!”男医护的声音因急促而嘶哑,他几乎是扑到最近的一艘救生艇旁,手指颤抖却异常迅速地解开了艇身的多重安全锁,用力拍下艇艏的启动符文。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救生艇周身亮起柔和的蓝色导流光芒。
几乎同时,他猛地按下墙上的大型按钮!舱壁一侧的巨大密封闸门开始缓缓向上掀起,露出了外面波涛汹涌、颜色却愈发显得诡异昏黄的海面。好消息是,那场带来灾难的黄绿色怪雨,此刻已经停了。
泰恩丝毫不敢耽搁,牢牢地将几乎虚脱、意识模糊的曲焕背在背上,一边用身体护着他,一边和那位女医护人员一起,奋力协助男医护将救生艇推上通往出口的滑轨。
“快!快!快!”女医护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断回头望向他们来时的通道口,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然而,绝望的脚步声和疯狂的嘶吼已然迫近!
“轰——!!!咔嚓!”
那面由曲焕拼尽全力凝聚的、散发着幽暗寒气的冰墙,终究没能支撑太久,在连绵不绝的疯狂攻击下轰然爆碎!无数闪烁着邪异绿光的碎片四溅飞射!
大群的感染者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嘶吼着、咆哮着冲破了阻碍,涌入了救生艇舱!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
“不——!”女医护人员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一道扭曲的、边缘闪烁着不详黄绿色光芒的风刃从混乱中精准地射出,无声无息地掠过了她的后背!
“呃啊!”她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看转化就要来临!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在女医护——不,是那怪物即将以无法理解的速度在顷刻之间转化完毕,挥舞爪子到曲焕的前一秒——
“抱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痛苦的低吼从泰恩喉中迸发!
凝聚到极致的圣焰如同灼热的审判之光,毫无保留地、彻底地轰击在了她的胸膛正中!
“嗤——!”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灼烧腐肉般的异响。那刚刚开始异变的身躯在纯粹的光明能量冲击下,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般瞬间消融、汽化,只在原地留下一小片焦痕和迅速散去的恶臭黑烟。
残酷,却必要。
“快点呐!!!”泰恩目眦欲裂,一把拽住被这骇人一幕惊呆的男医护,背着曲焕,三人用尽全力扑进了那艘已经启动、半截艇身已探出舱外的救生艇!
“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救生艇的魔动引擎发出尖锐的啸叫,强大的推力将他们猛地推向海面!艇身沿着滑轨高速冲下,重重砸入昏黄的海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男医护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极致的恐惧,双手死死抓住操控杆,拼命调整方向,让救生艇以一个惊险的弧线,朝着与那艘已成炼狱的庞然大物巡洋舰相反的方向全速逃离!
数道颜色诡异、威力惊人的腐蚀性能量束,箭矢和能量波从巡洋舰甲板上射来,险之又险地擦着艇身没入海中,激起阵阵带着恶臭的白烟!
终于……安全了......
泰恩瘫坐在狭窄的艇舱后座,剧烈地喘息着,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曲焕放在后排,稍微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稍微看看他的情况。
然而,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
“嗬……嗬……”
一阵极其怪异、仿佛喉咙被粘液堵塞的喘息声,突兀地从正在驾驶救生艇的男医护口中发出。
泰恩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那男医护的身体正在不自然地抽搐,操控救生艇的动作变得僵硬而怪异。他裸露在外的小臂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细长的、正在微微渗出诡异黄绿色液体的浅浅划伤!
难道是刚才混乱中……被那道瘟疫风刃的边缘擦到了?!他甚至自己都没立刻察觉到!
病毒的发作迅猛得超乎想象!
“妈的!没完了?!”
泰恩的惊恐瞬间化为暴怒!他看到男医护(或者说,正在迅速异变的怪物)猛地转过头,那双正在被疯狂绿意吞噬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扭曲的手指抬起,似乎要凝聚什么恶毒的法术!
不能再犹豫了!
“砰!”
一记毫无保留的炽热的光拳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精准地、猛烈地轰击在了男医护的头颅上!
那尚未完全异变的头颅如同被砸碎的西瓜般彻底消失,无头的尸体无力地瘫软在驾驶座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泰恩喘着粗气,看着那具无头尸体,眼中充满了后怕、恶心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为了防止不小心碰到这个尸体诱发感染什么的,他只好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调动起剩余的的光魔力,谨慎地覆盖在那具尸体表面。
温和却持续的圣焰缓缓燃烧起来,既足以将尸体及其可能携带的瘟疫彻底净化,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温度,避免损坏救生艇内精密的操控设备和船体。
滋滋的燃烧声在那艘庞然大物离去的,已经寂静下来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清晰。直到那具尸体彻底化为一小撮无害的灰白色灰烬,他才真正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回去。
他再次回头,仔细确认曲焕依旧在昏迷中,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这才稍微安心。
现在,只剩下他了。
泰恩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挪到驾驶座前,双手握住了冰冷的操控杆,抬起头来的视野所及之处,除了起伏的海平面和灰蒙蒙的天空,再也看不到任何陆地的轮廓,甚至连一艘过往船只的影子都没有。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确认自身位置!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裤兜,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该死!我的手机呢?!”
他焦急地回忆着,手机可能落在了那艘如同噩梦般的巡洋舰上——也许是在最初安顿曲焕的那个病房,也许是在后来疯狂的逃亡途中,不知在哪个拐角或拉扯中从口袋里滑落了出去……无论如何,现在它肯定已经沉入深海,或者落入了那些疯子手中。
唯一的希望,只剩下曲焕的手机了。
泰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先将救生艇的控制模式切换至低速自动巡航,让艇身得以在海上保持相对稳定的漂浮状态,避免因无人操控而随波逐流甚至翻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依旧昏迷不醒的曲焕身旁。看着好友低垂着头、毫无生气的虚弱模样,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拍拍对方的脸颊试图唤醒他,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觉得这个动作似乎有些过于冒犯和失礼。他转而轻轻拍了拍曲焕的肩膀,压低声音呼唤道:
“曲焕?曲焕?你听得到吗?你感觉怎么样?”
没有任何回应。曲焕的身体随着艇身的轻微晃动而无力地摇晃着,呼吸微弱但尚且平稳。
“又昏过去了……唉……”
泰恩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入曲焕病号服的口袋。指尖首先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带有明显棱角的类圆形金属物体——是艾尔罗娜女王赠予他们的那枚“荣誉市民”勋章。泰恩的手指在那徽章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心中五味杂陈,随即继续摸索,很快找到了那部属于曲焕的手机。
他将手机拿出,屏幕随之亮起,显现出解锁界面——
屏保图片是一座极具秦东地域特色的、陡峭险峻的雪峰,画面冷峻而富有意境。画面下方,赫然显示着一行清晰的系统提示文字:
“输入密码以解锁”
“完——蛋——了——!”泰恩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几乎要绝望地仰天长啸!他怎么可能知道曲焕的手机密码?!
一股巨大的沮丧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在这茫茫大海上,与外界唯一的联络工具近在眼前,却无法使用!
他不死心地胡乱试了几个最基础的密码组合,毫无意外地全部错误,手机屏幕甚至开始提示尝试次数过多将暂时锁定。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猛地捕捉到了锁屏界面右下角一个并不起眼、但至关重要的图标——一个红色的电话听筒符号,旁边标注着“紧急呼叫”。
绝处逢生!
泰恩眼中瞬间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他立刻点开那个选项,一个简洁的拨号界面弹了出来,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几个国际通用的紧急求助号码,包括海上救援和国际警方的通用号码!
“有救了!有救了!”他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最可能带来希望的号码,按下了拨打键!
“滴……滴……滴……”
听筒里传来规律而漫长的等待音。泰恩屏住呼吸,心中疯狂地祈祷着——即使无法说出自己的具体位置,只要对方能通过信号定位到他们,就有获救的希望!
然而——
十几声漫长的等待音过后,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女性电子提示音用秦东语清晰地响起: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所在的地区暂无服务基站覆盖,无法接通紧急呼叫服务。请您移动到有信号覆盖的区域再尝试。”
随后是奥兰语的重述“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not in service area...”
这里没有转译术的覆盖,但泰恩还是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尤其是听到那声“sorry”出来的时候。
“操!!!”
泰恩积压已久的绝望、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猛地扬起手臂,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将这部该死的手机狠狠砸向甲板!
但手臂挥到最高点的刹那,他硬生生地停住了——这是曲焕的手机。
他所有的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泄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他像一尊石像般僵立了几秒,最终只是无力地、轻轻地将手机重新塞回了曲焕那安静的口袋里。
他颓然地瘫坐回冰冷的艇舱甲板上,紧挨着依旧昏迷的曲焕。夕阳正缓缓沉入远方的海平线,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壮丽而悲怆的金红色。海风轻柔,波光粼粼,景色美得令人窒息。
但泰恩只是木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绝美的落日,眼中却没有映入丝毫的光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缓慢滴落的硫酸侵蚀着他最后的耐心和希望。
一个重伤虚弱、急需专业治疗却昏迷不醒的挚友;一个迷失方向、束手无策、几乎弹尽粮绝的自己;还有这一叶孤零零被困在无边无际、危机四伏的诡异汪洋中的救生艇……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巨大的无助感和责任感死死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眼眶控制不住地阵阵发热。他猛地抬手,用胳膊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强行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不管了!”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一直朝一个方向开!我就不信这片海还能真的没有尽头!只要一直开,一定能碰到陆地!”
怀揣着这近乎赌命的念头,他强迫自己从冰冷的甲板上站起身,踉跄着走向驾驶座,伸手就要去关闭那维持着艇身平衡的低速自动巡航模式,准备手动操控,将动力推到最大,赌上一个方向!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控制按钮的一刹那——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救生艇前方的海面——
不!不仅仅是前方!
是下方!是他们这艘脆弱救生艇的正下方!
一片庞大到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正从幽暗的深海之中无声无息地、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上浮!
那阴影的轮廓在已经变为正常颜色的海水中逐渐变得清晰——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规模远超他认知中任何一艘超巨型航母或海上移动堡垒!它仿佛本身就是一座正在苏醒的活体山脉!其颜色也从深不见底的墨黑,逐渐变为一种深邃、厚重、泛着某种生物质感的幽蓝!
“这……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泰恩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刚刚才从那艘人间炼狱般的瘟疫船上侥幸逃生,难道转眼就要成为这头从未见过的深海巨兽的盘中餐了吗?!以这玩意的体型,恐怕只需要轻轻一个翻身,就能将他们连人带艇碾成齑粉!哦不!是稍微呼口气,激出来的水都可以直接毁灭他们!
绝望爬上泰恩的脊梁,他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艇身被轻易撕裂、海水疯狂倒灌、自己被那恐怖存在吞噬的惨烈画面!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碰撞、钢铁扭曲的刺耳声响、以及毁灭性的冲击……全都没有发生。相反地,他反而感觉到身下的救生艇……似乎被一股巨大却异常平稳柔和的力量轻轻地给托举了起来?
而且,艇身正在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破开海浪,稳定地向前飞驰!耳边传来的不再是引擎的嗡鸣,而是海水被巨大物体高速劈开的、低沉而有力的哗啦声!
泰恩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惊呆了!
只见救生艇下方,那头庞大得如同岛屿般的幽蓝色巨兽,正用它那无比宽阔、光滑如缎的背部,稳稳地承载着他们这艘渺小的救生艇,以一种与其庞大体型完全不符的、优雅而迅捷的速度,劈波斩浪,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稳定地前行!
它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甚至没有试图破坏或探究这艘突然出现在它背上的“小贝壳”。它的动作平稳得惊人,仿佛生怕惊扰到背上的乘客。
泰恩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它是在帮我们?!”
绝处逢生的巨大喜悦和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他心中所有的冰冷绝望!他猛地扑到艇舷边,低头看着下方那正在高速移动的、充满生命力的幽蓝“大地”,又惊又喜,几乎要欢呼出来!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这神秘的深海巨兽,为何会突然出现?又为何要帮助他们这两个素不相识的落难者?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此刻,所有的疑问都被那汹涌而来的、得救的希望所淹没。
泰恩激动地转身,想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依旧昏迷的曲焕,却发现好友依然安静地沉睡着,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重新坐回驾驶座,不再试图操控方向,只是满怀敬畏和感激地,任由这头不可思议的巨兽承载着他们,驶向未知却终于可能重现希望的远方。
夕阳的金辉洒落在这一大一小共游的两个身影上,勾勒出一幅神秘而壮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