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协会索洛托总部法卫部,机密简报室。
室内光线冷冽,巨大的全息战术地图悬浮在中央,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坎特公园袭击事件的各项关键数据、能量残留分析以及初步的伤亡统计。空气中弥漫某种高强度信息素的味道,这是法卫部特有的、用于提神和保持高度专注的环境设置。
莉塔·葛尔温端坐在长桌一侧。她换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便服,穿着一套深灰色的法卫部制式顾问服装,衬得她本就清冷的面容更加肃穆。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中,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
在她对面,坐着法卫部的大队长——布朗。他光头锃亮,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锐利的鹰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莉塔。旁边还有几位法卫部的高级情报分析师和行动指挥官,气氛严肃得近乎凝固。
“莉塔女士,”布朗的声音如同两块寒冰摩擦,不带丝毫情绪。
“请详细汇报您在坎特公园遭遇的敌方高阶战力信息。无论大小。”
莉塔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而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份客观的报告:
“此次袭击中的核心战力共有六人,皆为死灵教会旗下。”
她略微停顿,似乎在整理精确的记忆:
“其中三人,是我在脱离死灵教会前就已知晓的核心高层,实力强大,手段诡谲。”
1.艾薇·莉莉丝:我的主要交战对手。擅长猩红诅咒、血液操控、精神侵蚀等。实力与我相当,极其难缠。她的任务是牵制我,阻止我介入核心战场。
2.罗兰·泽尔:袭击行动的指挥者,实力最强。擅长大规模死灵召唤、高阶诅咒、空间干扰。他主导了针对学生防御圈的毁灭性打击。在阿尔斯特瓦校长介入后,也是他下达了撤退指令。
3.威尔森·曼:擅长操控腐尸、瘟疫毒雾、地形改造。他在袭击中主要负责制造混乱和地形障碍,配合其他死灵法师的行动。
“另外三人,”莉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气息同样强大,极有可能也位列教会核心,但我并不认识他们。应该是在我离开后,被新提拔或从其他区域调来的高层战力。
以上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莉塔的描述精准而简洁,每一个名字和特点都对应着法卫部数据库中已有的或新发现的威胁档案。情报官们飞快地记录着。
“此外,”莉塔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丝,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力,“此次袭击的时机、规模、以及目标的选择,都透露出极强的计划性和针对性。”
她抬眼,目光扫过布朗和几位指挥官:
“哈洛德恰在此时于奥兰参加国际会议,且会议地点是着名的信息黑洞,导致他无法及时收到求援信息并赶回。”
“阿尔斯特瓦校长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超远距离精准传送卷轴莫名失效,疑似空间被提前干扰或封锁。”
“袭击时间精准地与奇兰学院一年级部统一安排的春游活动相撞。”
“死灵法师的行动目标极其明确:制造大规模混乱,并且重点猎杀高价值目标,尤其是……曲焕。”
她列举着这些“巧合”,每一个点都像是一块拼图。最后,她缓缓说道:
“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其概率之低,近乎不可能。我认为,这绝非偶然的、临时的袭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蓄谋已久的行动。死灵教会投入了六名核心战力,动用了某种我们尚未完全掌握的空间干扰手段,可见他们对于这次行动的重视性。”
“他们……极有可能获得了关于我方内部情报的精准信息。”
莉塔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简报室凝重的空气。她没有直接说出“内鬼”二字,但那份暗示,已经如同实质般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如此精准的情报泄露,如此完美的时机把握,没有内部人员的配合或信息渠道,几乎无法实现!
布朗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捕食前的鹰隼。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几位情报官也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莉塔的推断,与他们初步的分析不谋而合,并且提供了来自前核心成员的、更具分量的佐证。
“您的判断很有价值,莉塔女士。”布朗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多了一丝认可。
“感谢您的配合,法卫部会沿着这条线深挖。关于袭击者身份和行动模式的情报,对我们锁定残余势力和预防下一次袭击至关重要。辛苦了。”
莉塔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了简报室。她知道,自己已经提供了关键信息。至于“内鬼”的调查,那是法卫部和协会高层的事情。
她走出冰冷的简报室,走廊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下意识地望向奇兰学院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曲焕……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威胁……
而在奇兰学院的校长专属的修习室中。
与法卫部简报室的冰冷肃杀截然不同,阿尔斯特瓦校长的修习室弥漫着一种古老、沉静、却又带着一丝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紊乱气息的氛围。
室内光线柔和,由镶嵌在墙壁和穹顶上的、散发着恒定微光的魔法水晶提供。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能宁神静气的熏香,混合着某种古老木料的气息。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温润玉石构筑的冥想法阵,法阵的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而不稳定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银色光晕。
阿尔斯特瓦·阿尔图斯就盘膝坐在法阵中央。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星辰法袍,但此刻的他,与在坎特公园上空如同神明般降临的姿态判若两人。
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白色长发显得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呼吸悠长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在他身体周围,空间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扭曲感。偶尔,会有极其短暂、如同错觉般的“重影”在他身上一闪而过。
那是时间之力过度消耗、身体与当前时间轴产生轻微“错位”的表现。
使用万象凝滞这种大范围、高精度的时间法术,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负担。这不仅仅是魔力的消耗,更是对世界时间线、以及对局部时空连续性的强行干涉!其带来的反噬,远非普通法术可比。
他之所以没有亲自出面处理坎特公园的善后,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汹涌的舆论,正是因为必须立刻进行深度冥想和恢复!他必须尽快稳定坎特公园,乃至贝尔市已经开始紊乱的时间线,并修复因法术强行减速而产生的局部时空“褶皱”。
如果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不仅自身的时间线会错乱,自身细胞可能同时衰老和生长,年龄可能同时增大和减小,引发颠覆级时间悖论;还有可能引发区域性的“时空断层”:受影响的物品会莫名老化或“返新”、声音延迟或重复、甚至出现短暂的“过去影像”碎片。
这些影响对于普通人可能影响不大,但对于法师和精密仪器而言,是极大的干扰和潜在危险。
阿尔斯特瓦的意念沉入识海深处,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自身如同乱麻般的时间线。他引导着体内残存的魔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抚平那些因法术反噬而产生的“褶皱”和“断点”。
同时,他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延伸向坎特公园的方向,极其细微地调整着那片区域因时间之力冲刷而略显紊乱的时间结构。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疲惫感。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粘稠的时间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冥想台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份关于坎特公园事件初步调查报告的摘要,以及一份关于魔法协会改革方案的简报。阿尔斯特瓦在冥想前曾短暂扫过一眼。
对于报告,他心中了然,莉塔的推断与他之前的预感完全吻合——有内鬼。但此刻,他无暇他顾。
对于那份改革方案,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种层面的开放,是克莱斯特的权宜之计,也是打破坚冰的第一步。但这第一步迈出后,后续的洪流……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了。
他重新闭上眼,将外界的一切纷扰暂时屏蔽。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稳住这片因他而动荡的时空。
另一边,奇兰学院行政楼顶层的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消毒水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交织的气息。
埃德加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而煎熬的会议。他作为一年级级长,代表学院与坎特公园事件中遇难学生的家属代表进行善后赔偿事宜的商讨。宽大的会议桌对面,是十几双红肿、悲恸、或带着质疑与愤怒的眼睛。每一双眼睛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埃德加端坐在主位,脸上维持着一种完美的、混合着沉痛、歉意与坚定责任的凝重表情。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感,向家属们详细解释了学院的抚恤方案、心理援助计划以及后续的安全保障承诺。
他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安抚每一份情绪,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将一个因管理疏失而痛心疾首、决心弥补的年轻领导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级长大人,我的孩子……他才十三岁,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买了好东西都不舍得吃,说要先给妈妈尝一口……”一位母亲泣不成声。
“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一个说法!为什么你们的保护做成了这个样子?”一位父亲拍着桌子,声音嘶哑。
“为什么这种事就轮到我们身上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他们送到那里去......”
埃德加微微欠身,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沉痛而诚恳的模样:
“诸位家长,我理解你们的痛苦和愤怒。任何言语都无法弥补失去至亲的伤痛。奇兰学院,和我本人,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正在彻查每一个环节的疏漏!我以一年级级长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学院将不惜一切代价,加强安保,杜绝此类悲剧再次发生!并且会尽可能满足各位一切合理的要求。我们坚信,每一个学生,都是奇兰最宝贵的种子……”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
家属们带着悲痛和一丝渺茫的希望离开。埃德加亲自将他们送到电梯口,一一握手,再次表达歉意。直到电梯门关闭,他脸上那沉痛的表情才如同面具般瞬间剥落,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阴鸷。
但这还没完。
紧接着,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学院电视台的演播室。强光灯下,镜头对准了他。他需要代表学院,向整个索洛托魔法界发表公开道歉声明。
面对镜头,埃德加再次戴上了那副完美的面具。他穿着笔挺的级长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沉痛而坚定。
他语气沉重地叙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美化与修饰的经过,代表学院向所有遇难者、伤者及其家属致以最深切的哀悼和歉意,深刻反省了学院在组织校外活动和安全保障上的不足,并再次强调了学院将进行彻底整改、加强安保的决心。他的措辞严谨,态度诚恳,姿态谦卑,将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痛定思痛的年轻领袖形象展现得无可挑剔。
“因此,我作为奇兰学院一年级级长,在此郑重承诺……”他的声音通过魔法网络,传遍了千家万户。
当演播室的灯光熄灭,导播示意录制结束的瞬间,埃德加脸上那完美的表情瞬间冰封。他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径直转身,大步离开了演播室。
他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回他那沿河的三层别墅。而是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脚步越来越快,最终踱上了主教学楼空旷而冰冷的天台。
夜风带着初春的寒意,瞬间灌满了他因为强忍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猛地冲到天台边缘,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那金属捏碎!
他俯瞰着下方渐渐恢复秩序的校园,眉头几乎快贴在一起,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精心策划、投入巨大资源、甚至不惜与那些恶魔做交易的行动……竟然落得如此狼狈收场!
“愚蠢至极......”
埃德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坎特公园的结局,每一个细节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整整六名核心战力!整整六名死灵教会的高层法师!这股力量足以在短时间内摧毁一个中型魔法据点!结果连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曲焕——都没能带走!
那个身负诅咒血脉、本该是计划中最重要祭品的小子,竟然被当成皇帝一样给供着,被保护的严严实实,还爆发出那种诡异的黑暗力量,躲过了必杀的一击!
还有那个该死的哈洛德!这个该死的变数!他怎么会回来得那么快?!奥兰那个号称“信息黑洞”的会议中心是摆设吗?!他怎么能精准定位到坎特公园?!
最让埃德加无法接受的是——哈洛德竟然动用了时间回溯强行干涉生死!硬生生把防御圈崩溃后、死灵法师收割时死掉的那包含四个“高价值目标”的37个学生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这等于直接抹杀了死灵法师一半的战果!让奇兰学院的损失从惨重变成了……可以接受的“阵痛”!
而那23个没能复活的都是些天赋平平、背景一般的普通学生!没有一个在“高价值目标”名单上!他们的死,对奇兰学院的打击微乎其微,更别提报复莉塔和打击奇兰的声誉了!
轻敌!自负!埃德加越想越气,一拳狠狠砸在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些死灵法师都是猪脑子吗?!为什么要用那些低级的死灵生物去打消耗战?为什么要搞什么恐慌制造?直接五人齐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在防御圈崩溃的瞬间就精准收割掉名单上的目标,尤其是曲焕和莉塔!然后立刻撤退!哪会有后面这么多破事?!
结果呢?拖拖拉拉,给了阿尔斯特瓦那个老东西赶到的机会!给了哈洛德施展神迹的时间!给了法卫部集结兵力的空档!
“死灵教会的业务能力什么时候差成了这副鬼样子!”
“妈的,砸进去的资源……罗兰提供的空间干扰卷轴……雷斯文势力打通关节付出的代价……我在协会内部动用的关系……控制两位副级长的父母所动用的资源......还有......”
埃德加心中在滴血!这些投入,本应换来奇兰学院精英学生的大规模伤亡、莉塔的重创或死亡、让自己能够脱离这片苦海的赏识,一个能结束卑劣的卧底生涯的,不再被妻女唾骂的新生活!结果呢?
只换来了23个无关紧要学生的死亡,其中12个还是因为尸体残缺才没救回来,不然这个数字还会更少......
以及一场看似声势浩大、实则被迅速扑灭、还被对方利用来刷了一波“力挽狂澜”声望的袭击!
雷声大,雨点小!
埃德加几乎能想象到格蕾芙阴影学院深处,那位“院长大人”在得知行动结果后,脸上那副似笑非笑、充满嘲讽的表情!
这次行动,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死灵教会!他们成功制造了混乱,传播了恐慌,展示了力量,趁机收集了灵魂和血肉!而他埃德加,这个奇兰学院的内鬼,整个计划的推动者与幕后操盘者,付出了巨大的风险和代价,却几乎一无所获!反而可能因为行动暴露出的蛛丝马迹,将自己置于险境!
一股冰冷的寒意,伴随着被愚弄的暴怒,瞬间席卷了埃德加的全身!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一种心虚带来的敏锐直觉——他感觉到,似乎有目光开始聚焦在他身上了。莉塔在法卫部的汇报?阿尔斯特瓦那个老狐狸的怀疑?还是协会内部某些嗅觉灵敏的家伙察觉到了什么?
毕竟,这次袭击的时机太过“巧合”,情报太过精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内部出了问题。他这个新上任不久、又一手推动了这次“反常”春游的一年级级长,无疑是最可疑的对象之一!
“该死……该死……该死!”
埃德加低声咒骂着,额头青筋跳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松开紧握栏杆的手,掌心已经被冰冷的金属硌出了深深的红印。
冲动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自保!
这意味着他至少半年之内,都绝不能再有任何大动作了。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雨意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挫败感。眼神重新变得阴鸷而冰冷。
此刻开始,哦不,早在死灵教会发动袭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必须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正常”,比任何人都要“尽职尽责”,比任何人都要“痛心疾首”和“配合调查”!
他不能再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不能再有任何“反常”的行为!他要将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因学院遭受袭击而忧心忡忡、积极善后的模范级长!
他需要时间。时间让风波平息,让怀疑的目光转移,让新的机会出现。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校园。远处,他看到莉塔·葛尔温正护送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曲焕,在泰恩的陪同下,缓缓走向宿舍区。
那两个他恨不得立刻撕碎的目标,此刻就在他眼皮底下,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莉塔......我动不了。但处理你,倒是轻而易举。”
“哪怕只是把你的尸体抬过去,雷斯文的那些走狗都会为我美言几句”
“再搭上你自己的对那些老东西的研究价值,足以让我摆脱这身狗链子......”
埃德加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怨毒的弧度。随即,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脸上所有的阴鸷和愤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沉重和忧虑的表情。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天台,重新融入了奇兰学院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日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