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刚转身走远，姜心语就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你刚刚何必那样挤兑他？方才进城门时，看你和他聊得还挺平和的。”
彦阳没立刻回答，先快速扫了眼周围——街边摊位上的人都忙着招呼客人，没人注意这边，才收回目光解释：“难不成你还想让他一直跟着？真留着他，我们怎么找玉佩？不找个由头把他挤走，难道等着被他盯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挺着肚子的女人，眉头微蹙，语气里添了几分嫌恶：“再说你看这儿——根本就是IIA的生育基地，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说得对，他确实不能再跟着了。”姜心语深以为然地点头，说话时也顺着彦阳的目光看向周围，那些身怀六甲的女人原本该是在爱与希望中孕育新生命的模样，可一想到理查德之前说的“低龄生育”“自由结合”，她的眉头瞬间拧紧，眼底只剩不加掩饰的厌恶。
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呢喃着吐槽：“真是个肮脏的地方……她们怎么会甘心——”
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彦阳轻轻碰了下。她抬头，正好对上彦阳递来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示，潜台词再清楚不过：注意分寸，别让人听见。
姜心语立刻闭了嘴，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才想起这是在斯通城的街头，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暗中的耳目。
姜心语思绪很快落回“找玉佩”的正事上，她下意识地看向彦阳，语气里带着点期待的追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彦阳听见了，却没急着应声——他的目光先落在了不远处的教堂上。
此刻两人离教堂只剩一圈花园的距离，不过十来米，之前模糊的石墙终于清晰起来，浅灰色的石材泛着冷硬的光泽，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浮雕也终于露出了细节，瞬间勾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仔细看着：那些浮雕分明在讲一段征战的故事——前排的人群攥着剑与长矛，神情狰狞得几乎要冲破石材的束缚，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冲锋，人群前方立着个披着重甲的身影，肩甲上刻着十字徽记，显然是领头者。
而他们对面的“敌人”模样古怪——身上裹着斑斓的羽毛斗篷，脸上罩着刻满扭曲纹路的木面具，姿态佝偻却透着股原始的凶狠，像是被描绘成“异端”的原住民。
“我在问你话呢。”见彦阳盯着浮雕出神，半天没回应，姜心语才又开口，带了点不自觉的催促——她自己心里没什么明确的计划，潜意识里总等着彦阳拿主意。
姜心语的催促把彦阳从浮雕的思绪里拉了回来，他倒没半点不满，反而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逗她：“怎么，这才刚进城里就急了？我都把你平安带进来了，你可以自己先行动啊。”
这话让姜心语瞬间皱紧了眉——她压根没料到彦阳会这么说。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叫卖声、脚步声混在一起，她心里顿时没了底：她自幼在来世岛长大，去过最热闹的地方，不过是外岛的小镇，但那里最热闹的时候，连这里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这种陌生又嘈杂的场面，让她连“该往哪走”都想不明白，哪还敢自己行动。
可她骨子里的冷傲又撑着——总不能在彦阳面前承认自己没主意，更怕一开口追问，就暴露了此刻的慌神。
她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硬是把到了嘴边的“我该去哪找”咽了回去，终究没说一个字。
见她皱着眉不吭声，眼底藏着点无措，彦阳也没真逗下去，笑着补了句：“好了，跟你开玩笑的。走吧，先带你到处逛逛。”
姜心语愣了下，心里满是疑惑——逛逛？
他们明明是来寻玉佩的，哪有心思在这耽误？她刚要开口追问，却见彦阳突然动了：他手悄悄抬到胸前，指尖快速比了几个隐蔽的手势。
两人此刻的站姿刚好形成一个小夹角，彼此的肩膀挡住了前后路人的视线，左右又没旁人凑近，除了姜心语，没人能看见这细微的动作。
这手势在外人眼里或许是毫无意义的摆弄，但姜心语一眼就懂——拆分出来的意思很明确：明——走，暗——在——静。
她瞬间反应过来：彦阳是在提醒她，别看理查德走了，明面上能自在行动，暗地里指不定还有人盯着，说话得格外小心。
心里刚理清，姜心语便不动声色地抬眼扫了圈周围，目光飞快掠过街边摊位周围来往的行人，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岚竹小队的行动手势？”
彦阳闻言嘿嘿一笑，还故意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点小得意：“我怎么就不能会？忘了？我可比你更早住到岛上。”
“也是。”姜心语垂了垂眼，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袖口，又抬眼追问：“你刚说的，能肯定吗？”
彦阳没直接开口，借着两人并肩的姿势挡住旁人视线，指尖快速比了三个手势：猜——但——肯定。
姜心语立刻会意：虽说是猜的，但他可以肯定，暗中的监视一定存在。
“对了，”彦阳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里的得意更明显了些，“这行动手势，其实有我一份功劳——不少手势都是我琢磨出来的。”
“怎么可能？”姜心语眉梢轻轻挑了下，语气里满是怀疑——她在岛上这么久，从没听过手势和彦阳有关。
见她不信，彦阳也没急着辩解，只是抬手指了指斜前方的石板路，笑着说：“边走边说，总在这儿站着也显眼。”
说着便率先迈步往那个方向走，姜心语紧随其后，两人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脚步却悄悄避开了人流密集的地方。
这时候彦阳指尖敲了敲下巴，慢悠悠解释：“我以前在岛上时，是岚竹小队的预备成员，就差年龄没到正式入队。那时候学他们的行动手势，发现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进攻、后退、包抄、警戒，全是简单词，复杂点的意思根本没法传，实在太单调。后来闲得没事，我就琢磨着加了些新手势，没想到不少都被采纳，编进现在的手势库里了。”
“真的？”姜心语眉梢还是拧着，语气里的怀疑没藏住——她在岛上这么久，从没听过手势和彦阳有关。
彦阳瞧她这反应，忍不住笑了：“瞧你这样，就知道没加入过岚竹小队吧？但凡你进过，就该知道手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丰富的——虽然没记录我的名字，但时间对得上，正好是我在岛上那段日子。”
姜心语没接话，只是垂了垂眼，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她确实没像其他同龄人那样加入岚竹小队——师父是青龙尊者，她从小就没按“普通内岛人”的轨迹走。
没等她回神，彦阳又带着点调侃的笑意开口：“不过也正常，你可是青龙尊者的徒弟，身份多尊贵啊，哪会去岚竹小队干巡山的苦活？”
这话在姜心语听来，讽刺味瞬间冒了出来。
她眼神一冷，立刻回敬：“不加入又怎么样？你妹妹邵晴倒是加入了，可她和邵红——”
“住口。”姜心语的话刚起头，彦阳的脚步猛地顿住，眼底瞬间没了笑意，转头盯着她，声音像淬了冰：“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别扯到我姐和我妹。同理，我也不会在你面前说青龙尊者的坏话，这点你得记清楚。”
他顿了顿，指尖悄悄攥紧了大衣下摆，语气里的警告更重：“别觉得你握着控制青龙之力的法子，就能随便拿捏我。你不是我唯一的选择——要是你对我家人说半句难听的，大不了我花十年二十年慢慢去掌控青龙之力，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说完，彦阳缓缓收回目光，可那股冷意还没散。
姜心语后背莫名一僵——方才彦阳看她的瞬间，她清清楚楚从他眼底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气，那是浸过血、历过生死搏杀才有的冷意。
哪怕她现在的实力远在彦阳之上，也忍不住心头发紧：她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往下说，彦阳真能不管“找玉佩”的约定，当场对她动手。
就算彦阳已经移开视线，姜心语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指尖都有些发僵。
她自幼在来世岛被师父护着长大，从没真正经历过生死搏杀，这还是头一回被人用“拼命”的眼神盯着，心里竟有点发慌。
姜心语还愣在原地没缓过神，突然见彦阳的指尖顿了顿，方才还冷着的脸色瞬间软下来，甚至牵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正纳闷这突兀的变化，就见彦阳转身朝侧后方弯了弯腰——原来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半满的花篮，正怯生生地站在两人身后，小手紧紧攥着花篮边缘，指节都泛了白。
“大哥哥……要花吗？这位……大姐姐……好看。”小姑娘的声音细若蚊蚋，说一句顿一下，还时不时回头往不远处的摊位瞟，那吞吞吐吐的模样，一看就是第一次独自跟陌生人推销。
彦阳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摊位后坐着个年轻孕妇，肚子已经显怀，正隔着人群朝小姑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眼神里满是鼓励。
他的眼神又软了几分，笑着对小姑娘说：“当然要，给我来一束吧。”
说着他扫了眼花篮里的花——雏菊、蔷薇、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小野花，种类倒齐全，可他对选花一窍不通，便转头看向姜心语：“你喜欢什么花？”
小姑娘立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姜心语，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姜心语愣了愣，指尖悄悄松开了方才攥紧的衣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下来，也跟着躬身蹲下，和小姑娘平视：“你觉得哪束好看，帮我选一束你觉得适合我的吧。”
小姑娘扒拉着花篮里的花，最后指尖停在一束淡粉蔷薇上，抬头对着姜心语笑：“大姐姐，选这个！这花最像你啦——花瓣硬邦邦的，风刮都不晃，可凑近闻，里面藏着甜甜的香呢！”
听到这话的彦阳微微侧头看了姜心语一眼，但没有说话。
姜心语伸手去接，指尖先碰到蔷薇的外层花瓣——挺括得像裹了一层薄壳，硬邦邦的，果然像小姑娘说的“风刮不晃”。
可指尖往下蹭了蹭，又触到花瓣内层的软，像被硬壳护着的棉絮，连带着一缕淡香飘到鼻尖，不是浓烈的甜，是清清淡淡的暖，让她莫名顿了顿——这味道，像小时候师父偷偷从镇上给她带来的糖糕，藏在硬纸包里，拆开才知道是软的。
想到那个在外人看来孤傲古板的老头，为了她易容换装，偷偷溜到外岛去为她买糖糕，姜心语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暖意。
彦阳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币递过去。
小姑娘捏着银币，眼睛一下子亮了，又很快皱起眉：“这么大的钱……大哥哥等一下，我找妈妈换零！”
说着就要拎着花篮往摊位跑，彦阳却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视线落在那孕妇微隆的肚子上，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孕妇的模样，年纪恐怕比自己还小，既要怀着孩子，又要带娃卖花，斯通城的女人生育，到底是“自愿”还是“被某种力量逼迫着的”？
他压下心里的复杂，柔声道：“不用换啦，这花这位大姐姐很喜欢，她喜欢就值这个价。”
小姑娘犹豫地捏着银币看了看，最后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大哥哥！”
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回妈妈身边，还不忘回头朝两人挥了挥手。
那孕妇也朝彦阳温和地笑了笑，才低头跟小姑娘说着什么。
彦阳目光复杂地从她们母子俩身上移开，转过身。
街边的叫卖声重新裹了过来，刚才的僵局像被这束花悄悄化开，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刚刚的事，一前一后地顺着石板路往前走。
姜心语跟在彦阳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蔷薇的花瓣，突然觉得手里的花有些沉。
她望着彦阳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蔷薇，花瓣的刺轻轻扎进掌心都没察觉——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黯然。
邵红和邵晴再怎样，至少有彦阳拼着命也要护住她们。
可她呢？以前有师父护着，但现在——她攥着蔷薇的手又紧了紧，指尖被刺得发疼，却不敢再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