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握着电话,泪水涌了出来。
他能想象出那幅画面——一位为村子操劳一生、历尽沧桑的老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用最淳朴、最刻在骨子里的旋律,为自己送行。
“老村长临走……有什么话留下吗?或是什么未了的心愿吗?”祁同伟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爷子清醒那阵说,他这辈子没啥遗憾了,看着村子出了咱们这一辈有出息的人,他把心放得稳稳的。
“他说,儿孙都有儿孙的福气,强求不来,他就不操心了,都随缘吧。其他的,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祁同业复述着老村长的话,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感慨。
第二天下午,祁同伟将手头紧急的工作做了安排,便搭乘飞机匆匆赶回汉东。
他没有惊动地方上的任何人,径直回到了生他养他的祁家村。
熟悉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哀伤中。
老村长的灵堂设在家中,简朴而庄重。
祁同伟在灵前行了礼,上了香,看着照片上老人慈祥而又带着一丝倔强的面容,往昔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是这位老人当年力排众议,支持他读书走出山村;
是他用粗糙的手拍着自己的肩膀,叮嘱他要做个对国家社会有用的人……
他与悲痛万分的祁同福、祁向阳等家属简单说了几句话,安慰他们节哀顺变。
尽管身份已然不同,但在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上,他依旧是祁家村的子弟,此刻也是表达着最本分的哀思。
消息终究是传了出去。
晚上,县委书记柳红兵还是得知了祁同伟悄然返村的讯息,立刻带领县乡一大批领导赶到了老村长的灵堂,郑重地献上了花圈并鞠躬致哀。
这一举动,在淳朴的村民看来,无疑是了不得的荣耀。
县里最大的“官”亲自来吊唁,老村长走得风光,也让整个祁家村都觉得脸上有光。
仪式过后,柳红兵将祁同伟拉到灵堂一旁稍僻静处,带着几分歉意低声道:
“同伟啊,实在对不住,我来晚了!”
“这两天新到任的省委常委、刘维先副省长下来视察调研,指定要看我们县的几个点,我必须得全程陪同,实在脱不开身。”
“下午一把刘副省长送走,我这就赶紧过来了。”
祁同伟听到“刘维先”这个名字,内心微微一动。
这位在前世的印象中,对方多数时候像是个低调温和的人,甚至有些“老好人”的感觉。
如今回过头看,那份看似不争的平和之下,才是藏着非同一般的处世智慧和定力。
他收回思绪,对柳红兵点点头,理解地说道:
“柳书记言重了,您工作繁忙,能亲自过来,老村长在天之灵,以及我们祁家村老小,都已经非常感激了。这就是对老村长一生最大的肯定。”
柳红兵神色肃然道:“祁村长扎根农村工作几十年,任劳任怨,带领乡亲们谋发展,是一名非常优秀、值得我们敬重的老党员、老支书,于公于私,我都理应来送他最后一程。”
两人又简单交谈了几句,柳红兵便告辞返回县城。
夜晚的灵堂,香火缭绕。
祁同伟也留下来,为老村长守了一会儿灵。
陪在他身边的,是老村长的孙子,如今已在县公安局工作的祁向阳。
祁同伟看着身旁这个越发稳重的小伙子,轻声问道:“向阳,在公安局干的怎么样?还适应吗?”
祁向阳挺直了腰板:“叔,您放心!我现在在治安大队,跟着前辈们学了不少东西,都能适应,工作也挺顺利的。”
这大半年,祁向阳在县局里干得风生水起。
以往那些只是一起玩闹的老同学、老朋友,如今见了他,言语神态间都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和尊重,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他充满了干劲。
祁同伟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彩,欣慰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好,好好干。穿上这身警服,就得对得起它。脚踏实地,做出成绩来,千万别坠了咱们祁家村的名头,别给你爷爷丢人。”
“我明白!叔!”祁向阳重重地点头,将这句话牢牢刻在了心里。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映在灵堂的地上,仿佛是一种无声的传承与嘱托。
翌日,天刚亮,祁同伟便再次踏上了返程。
飞机冲上云霄,脚下的山川河流逐渐变得渺小。
祁同伟望着窗外,心中一片沉静。
老村长的离去,像一个时代的落幕,带着那份属于土地的质朴和坚韧,安然归于尘土。
而以祁同伟为代表的新一代祁家村的人,则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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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京城传来消息,江松岩晋升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祁同伟正在省厅的办公室里。
他愣了片刻,在他的前世记忆里,似乎没有这段记忆。
难道……这又是自己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
自己这只意外闯入时间洪流的小蝴蝶,扇动的翅膀竟真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吗?
如果连岳父的命运轨迹都因他而改变,那么他脑海中那些关于未来的“先知”信息,究竟还有多少是可靠的呢?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确定感。
他仔细回想,他所能知道的唯一可能带来的影响,就是提前清除了岳父身边那些个极其危险的间谍,消除了一个巨大的潜在隐患,也避免了后期可能存在的牵连!
当下的局势已然与前世的记忆产生了偏差,未来的不可预知性陡然增加。
然而,这种疑虑只存在了一瞬。
祁同伟很快便释然了,想不通便不再去想,无论如何,这对岳父、对家族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周六,祁同伟特意赶回京城。
今天江松岩也难得回家,正好难得吃个团圆饭。
家里的气氛喜庆而温馨,江松岩此刻也只是一位欣慰的父亲和长辈,他脸上带着笑,一直逗弄着小向明。
饭后,翁婿二人移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