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对聂章虹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正在巨变的世界。
但是恐惧,仍然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得知,省政法委牵头成立的联合调查组已经全面启动,调查组驻地设在省公安厅招待所。
这些天,不断有她熟悉的面孔被请去谈话,有些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上班。
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却又迟迟不落到自己头上的状态,最是折磨人。
她时而陷入极度的恐惧,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带走,时而又生出一丝侥幸,这么久不找自己,说不定自己能够安全过关!
这一丝侥幸的原因来自,她认为曹东还在上面奋力周旋,也或许是省里为了大局稳定,不愿意让这件丑闻继续发酵,打算冷处理?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些虚无缥缈的念头,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反复横跳,精神几近崩溃。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等待逼疯,甚至开始幻想是否真的能侥幸过关时,家里的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
那铃声如同丧钟,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电话是调查组直接打来的,语气冰冷,通知她立即前往省公安厅招待所配合调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聂章虹脸色惨白,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但长久以来养成的骄横和侥幸心理,让她在绝望中又生出一股扭曲的硬气。
她刻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警服,试图维持住最后一点体面和威严,然后要求局里派专车送她到调查组驻地。
但是哪里有人敢来?她还不知道她现在在羊城局就如瘟神一般,躲都来不及。
所有的司机都借口有事,最终,她只能自己打了一辆车。
省厅招待所的这层楼已经被完全清空隔离,气氛肃杀。
几个房间的门开着,门口站着表情冷峻、身份不明的工作人员。
她被带进一间布置简单的审查房间。
主审位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她恨之入骨的范橦,另一个是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年人!
“聂章虹,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范橦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巨大的压迫。
聂章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在椅子上昂起头,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
“不清楚。”
她打定主意,能抵赖就抵赖,能推诿就推诿。
“好,那我告诉你。”范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刁红生已经彻底供述。他明确指认,当初在被你们抓获、审讯其抢劫杀人案时,曾向你们办案人员提及,年前的张家父子案也是他所为!”
“对此,你为什么不予记录?为什么不进行并案调查?为什么反而刻意忽略?”
聂章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强撑着:
“我不知道!我没听他说过!我当时所有的精力都在侦办他抢劫杀人的现行案件上!至于张家父子案,当时案犯已经交代了,证据链完整,我没理由也没必要再去关注一个死刑犯的胡言乱语!”
“你没听过?”旁边的省纪委工作人员冷冷开口,“和你一同审讯刁红生的另外两名侦察员,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证言高度一致,都指认刁红生当时确实说过,而且,是你亲自示意与本案无关,让他们不必记录的。聂章虹,你需要和他们当面对质吗?”
聂章虹心中无奈,堡垒果然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但她面色依然平静:
“他们记错了!或者…...或者是想推卸责任!我当时根本没听到!”
范橦和纪委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讥讽。
这个女人,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范橦接着道:“袁万山这个人你总该知道吧?”
聂章虹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没想到调查组在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找到了袁万山,这个人不是已经离开羊城好久了吗?
而且前段时间自己还专门让人通知过他,让他最近都不要回粤省。
“我没听过这个人?”聂章虹决定死撑到底。
范橦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冷漠:
“行。既然给你机会主动说,你不要。那就算了。”
聂章虹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范橦起身:“反正时间有的是,那你就在这里好好考虑要不要说吧!什么时候想说,我们什么时候再聊。”
聂章虹冷笑道:
“你们还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有什么权力,别说我只是配合调查,就算你们省厅办案,也只能调查我24小时,凭什么不让我走!”
范橦对中年人点了点头。
中年人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纸张,语气冰冷而正式:
“聂章虹,根据华夏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规定,经省纪委研究决定,即日起,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实行双规措施。”
“请你在此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就组织所关心的问题说清楚。”
“双规!”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聂章虹的头顶!
她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硬气、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一软,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恐怕会直接瘫倒在地。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和绝望!
她不是来配合调查的,她是被……双规了!
“不…...不可能!你们…...你们凭什么!就算…...就算我办案有错,也是我们公安局内部的事!你们省厅…...省纪委…...凭什么直接双规我?我要见曹局长!我要见吴书记!”
“凭什么?”范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就凭你不是在办案,你是在犯罪!是在拿法律和人命当儿戏!带走!”
两名面无表情的女工作人员应声而入,一左一右扶住了几乎瘫软的聂章虹。
她身上那身笔挺的警服,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她的神探生涯,她的嚣张跋扈,她的锦绣前程,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