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
那模糊的、嵌在玉佩断口内侧的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云微混乱的心湖中炸开,溅起滔天巨浪。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连日来的折磨和猜疑而产生了幻觉,用力闭了闭眼,再猛地睁开,指尖更加仔细地、近乎执拗地摩挲着那个微小的凹槽。
不会错。那轮廓,那独特的、象征着兵权和杀伐的形态,即使只剩下一个残缺的印痕,也足以让她这个出身将门、自幼耳濡目染的女子辨认出来——那就是虎符的印记!
沈砚送给她的、象征着定情与守护的玉佩里,怎么会镶嵌着这种东西?虎符,调兵遣将,关乎国本,岂是能私藏于儿女情长信物之中的?这玉佩从庚辰年至今,一直由她贴身佩戴,直到云家倾覆才不知所踪,她竟从未发现过这其中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是后来才被镶进去的?还是从一开始,这份定情信物就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纯粹?
这个发现,比那染血的布条,比那锈蚀的钥匙,比那刻着旧誓的丹丸,都更加令人心惊胆寒。它像是一根无形的线,隐隐约约地将那些散落的、诡异的碎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深渊。
她握着这半块残玉,只觉得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沈砚……你当年赠我此玉,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这虎符印记,与云家之难,与你如今的帝位,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殿门再次被推开,打断了云微翻江倒海的思绪。今日送“冷梅香”的,并非往日的宫女,而是两名面容冷肃、眼神锐利的嬷嬷。她们手中除了那碗熟悉的毒药,还捧着一个锦盒。
云微下意识地将残玉紧紧攥在手心,藏于袖内,警惕地看向她们。
“娘娘,陛下有旨,今日除了用药,还需为您梳妆。”为首的嬷嬷语气平板,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道寻常的命令。
梳妆?在这冷宫之中?沈砚又想玩什么把戏?
不等云微反应,另一名嬷嬷已经上前,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按坐在那张唯一的、布满灰尘的妆台前。铜镜模糊,映出她苍白憔悴、眼下带着浓重青影的容颜。
锦盒被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珠翠环绕,只静静躺着一支金簪。簪身古朴,并非时下流行的繁复花样,只是简单的流云纹,但打造得极其精致,金子的成色极好,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看到这支金簪的瞬间,云微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
这支金簪……她认得!
这是她及笄那年,母亲送给她的礼物。是她当年最心爱之物,常常佩戴。后来云家出事,她所有贴身之物都被抄没,以为早已不知所踪,为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沈砚派来的人手中?
嬷嬷拿起金簪,冰冷的指尖拂过她的发丝,动作熟练地将她散乱的长发挽起,似乎想要将这金簪插入发髻。
不!不能碰!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恐惧、憎恶和某种不祥预感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这金簪承载着她对家族、对父母最后的一点温暖记忆,怎能被这冷宫的污秽、被沈砚的阴影所玷污?更何况,沈砚突然将此物送来,绝无好意!
“滚开!”她猛地挥臂,想要推开那嬷嬷,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的厉色。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虚弱身体的力量,也低估了那嬷嬷的力气。嬷嬷身形纹丝不动,反而更加用力地制住了她挣扎的手臂,另一只手拿着金簪,依旧朝着她的发髻插来!
挣扎间,云微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铜镜,恰好看到那拿着金簪的嬷嬷,眼神并非麻木,而是在看向她挣扎的模样时,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残忍的快意!
这不是普通的梳妆!这是一个局!
电光火石间,云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偏头,金簪的尖端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与此同时,她藏在袖中的手,因为剧烈的挣扎和恐惧,下意识地用力,那半块紧握在掌心的残玉,锋利的断口瞬间割破了她的掌心,温热的血液涌出,沾染了玉佩,也浸湿了她的袖口。
“放肆!”制住她的嬷嬷厉声喝道,另一名嬷嬷也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死死将她按在妆凳上,动弹不得。
拿着金簪的嬷嬷眼神一冷,再无迟疑,举起金簪,这一次,目标明确——竟是朝着云微的眼睛狠狠刺来!那架势,绝非梳妆,而是要生生将她刺瞎!
绝望和暴怒如同岩浆喷发!云微目眦欲裂,拼命扭动身体,被压制住的手腕胡乱挥舞,带着淋漓的鲜血,猛地撞向了那持簪嬷嬷的手臂!
“铛——!”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机括弹动之声,突兀地响起!
并非金簪刺入血肉的声音,而是来自那支金簪本身!
就在云微染血的手腕撞到嬷嬷手臂的瞬间,那支看似浑然一体的金簪簪头,竟然猛地弹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颗比之前那紫色丹丸更小、色泽朱红、如同凝固血珠般的药丸,从簪头弹出的隐秘凹槽中滚落出来,“啪”一声轻响,掉落在铺满灰尘的地面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两名嬷嬷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首次露出了措手不及的惊愕。她们接到的命令,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一幕。
云微也怔住了,她看着地上那颗朱红色的药丸,又看向那支簪头弹开、露出内部精巧机关的金簪,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支母亲所赠的金簪……里面竟然藏着机关?藏着……另一颗药丸?
这朱红色的药丸又是什么?是毒?是解药?
沈砚知道这金簪里的秘密吗?他今日命人送来此簪,是真的想借嬷嬷之手毁她容貌,还是……阴差阳错,反而触发了这隐藏的生机?亦或者,这本就是他算计中的一环?
无数的疑问如同冰雹砸下。而比疑问更快的,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两名嬷嬷反应过来,试图去拾取那朱红药丸之前,云微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挣脱了一丝钳制,俯下身,不顾一切地用那只流淌着鲜血的手,抢先一步将那颗朱红色的药丸紧紧抓在了手中!
鲜血瞬间染红了那颗朱红的药丸,让它看起来更加妖异。
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被簪尖划破的血痕,掌心不断滴落着温热的液体,混合着灰尘和绝望,染污了冰冷的地面。她看着那两名神色惊疑不定的嬷嬷,看着她们手中那支簪头洞开、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一切的金簪,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悲凉,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苍凉。
母亲的金簪……沈砚的旨意……藏匿的药丸……她的血……
这一切,何其荒谬!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