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双旗镇。
细雨初歇,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陆小凤在朱停那艘兼具疗伤与隐匿功能的乌篷船上将养了半月,内伤已好了七七八八。花满楼的“相思引”在朱停以金针和药石暂时压制下,也未曾发作,只是解毒之事,仍需从长计议。
司空摘星早已耐不住船上的沉闷,不知溜到哪里去寻他的“乐子”了。陆小凤与花满楼便在这座以秋日红叶闻名的江南小镇暂住下来,租下了一处临河的小院,名唤“听雨轩”。
小镇平日宁静祥和,近日却被一层诡异的阴云笼罩。
事情起因于镇上的富商沈员外。三日前,沈员外被人发现暴毙于自家书房,死状极其诡异——全身无一丝伤痕,面容却极度扭曲,仿佛生前见到了极致的恐怖,更奇的是,他面上的人皮竟不翼而飞,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
官府查了数日,毫无头绪,只以“江湖仇杀”草草结案。但镇上的流言却愈演愈烈,都说沈员外是被“鬼画皮”剥了脸皮,索了性命。
“鬼画皮?”陆小凤坐在听雨轩的窗边,捻着一颗花生米,听着镇上茶馆伙计的讲述,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刚从北元那等波澜壮阔的争斗中脱身,乍一听这等乡野奇谈,倒觉得有几分新奇。
花满楼坐在他对面,轻嗅着杯中新沏的龙井:“气息不对。那伙计言语间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渲染的兴奋。这流言传播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陆小凤点头:“老花你说得对。而且,沈员外一死,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据说是他那位常年卧病在床的弟弟,沈万才。”花满楼道,“沈员外无子,一旦身故,万贯家财自然由这位弟弟继承。”
“卧病在床?”陆小凤挑眉,“一个病秧子,有能力做出这等精细活?”
“所以,未必是他亲手所为。”花满楼放下茶杯,“但若真有‘鬼画皮’,也未免太过巧合。”
正说着,院门被轻轻叩响。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缟素、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她眼含泪光,见到陆小凤便盈盈拜倒:“小女子沈玉珠,先父惨死,冤屈难伸,久闻陆大侠明察秋毫,恳请陆大侠为我沈家主持公道!”
竟是那沈员外的独女。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沈小姐,官府不是已经结案了么?”
沈玉珠抬起头,泪珠滚落:“官府只说江湖仇杀,可我爹为人乐善好施,从不与人结怨!那……那丢失的脸皮又作何解释?定是妖邪作祟!陆大侠,求您看在逝者冤屈的份上,查明真相,让我爹能瞑目九泉!”
她的悲切不似作伪。
陆小凤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花满楼。花满楼微微颔首。
“好吧,”陆小凤叹了口气,“我便去看看。不过,沈小姐,查案需要时间,也需你沈家上下配合。”
沈玉珠连连点头:“但凭陆大侠吩咐!”
是夜,月黑风高。
陆小凤与花满楼悄然潜入沈家大宅。宅院深深,因主人新丧,更添几分阴森。白日的喧嚣散去,只有巡夜家丁零落的脚步声和更夫遥远的梆子声。
两人避开守卫,来到沈员外毙命的书房。书房已被官府查封,但以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本事,进去并非难事。
书房内陈设雅致,并无打斗痕迹。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
“是‘梦甜香’。”花满楼轻声道,“剂量很轻,不足以迷倒人,但足以让人精神松懈,产生幻觉。”
陆小凤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房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书桌下方一个极不起眼的暗格上。暗格已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看来,沈员外死前,从这里取走了什么东西,或者,有人从这里拿走了什么东西。”陆小凤蹲下身,仔细查看暗格边缘,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带着银光的粉末。
他用指尖沾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磷粉?混合着……一种特殊的胶质。”
与此同时,花满楼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后院荷花池那边,有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悄然向后院潜去。
荷花池畔,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将一个油布包裹投入池中。看身形,似乎是沈家的一个低等仆役。
那仆役做完一切,左右张望一番,便匆匆离去。
陆小凤身形如电,掠至池边,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沉入水底的油布包裹便被一股巧劲带了上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制作极其精巧、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面具的材质,正散发着与书房暗格中相似的银光磷粉和胶质气味!
而面具的容貌,赫然便是那已死的沈员外!
“果然是人搞鬼!”陆小凤冷笑。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忽然刮过,荷花池畔的灯笼骤然熄灭!黑暗中,仿佛有一个白色的、没有面孔的影子,飘飘荡荡地向着两人袭来,伴随着凄厉的呜咽声!
“鬼画皮!”若是常人,只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但陆小凤和花满楼是何等人物?
陆小凤并指如电,一道指风射向那白影!花满楼则袖袍一拂,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劲力护住周身。
指风过处,那白影发出一声怪叫,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下去,露出里面支撑的竹架和白色布帛。而那凄厉的呜咽声,也戛然而止——分明是有人用腹语术在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也该选对对象。”陆小凤懒洋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几乎在同时,花满楼身形一动,已如一片落叶般飘向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只听一声闷哼,一个试图逃跑的黑衣人被他精准地制住了穴道。
灯笼重新被点亮。
被制住的黑衣人,正是方才那个投掷包裹的仆役。而在地上那堆“鬼画皮”的道具旁,还掉落了一个小小的、用来吹出呜咽声的簧片。
真相,似乎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