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小镇客栈外的血迹已被黄土粗略掩盖,只是那浓重的铁锈腥气,依旧缠绕在潮湿的晨雾里,挥之不去。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三人策马离开,将死寂的客栈和无声的尸体留在身后。
越往西南而行,地势越发崎岖,人烟愈发稀少。官道渐渐被山野小径取代,层峦叠嶂,古木参天,仿佛一步步踏入洪荒之地。空气中的湿润愈发沉重,带着腐叶和某种奇异矿物的气息。
第三日午后,他们抵达了一片巨大的沼泽边缘。泥泞的水洼星罗棋布,覆满浓绿浮萍,朽烂的树干斜插其中,如同扭曲的肢体。前方,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浓白雾墙,如同巨大的幔帐,笼罩着一切,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声音。那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凝而不散,翻滚间竟隐隐透出灰黑之色,带着一股沉闷的压迫感。
雾墙之下,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历经风雨侵蚀,字迹大多模糊,唯有两个古篆大字,依稀可辨——
**鬼嶙**。
石碑旁的土地,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看来,鬼哭岭就在这片‘鬼嶙’之后了。”陆小凤勒住马,眯眼望着那吞噬一切的浓雾,“好重的阴煞之气,难怪能养出那般见不得光的东西。”
花满楼微微侧首,鼻翼轻动,温润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凝重:“雾气中有毒瘴,混合着尸腐和……大量焚烧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经年不散。”他顿了顿,补充道,“和京城巷子里的残留气味,同出一源,但这里……浓烈百倍。”
西门吹雪的目光则落在石碑附近泥泞的地面上。那里,有一些凌乱而深陷的脚印,并非走向雾区,而是从雾区边缘仓皇逃出留下的痕迹,脚印的主人似乎极度惊恐,步伐踉跄。在脚印尽头的一处泥洼旁,半掩着一块破旧的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裂下来的,布条上沾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和一个模糊的、用血画出的诡异符号——一座歪斜的山峰,云雾缭绕,山下却画着一个破碎的骷髅。
“冷衡。”西门吹雪吐出两个字。他认得那布料的质地,与冷衡常穿的便服一致。
陆小凤下马,捡起那布条,指尖拂过那血画的符号,眼神锐利如刀:“他逃出来了?还留下了标记?”他看向那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雾,“看来,我们冷总捕头,在里面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就在这时,花满楼忽然转向左侧密林深处:“有人。气息很弱,在快速移动……不对,是在逃跑!”
话音未落,西门吹雪的身影已如一道白色闪电掠出,悄无声息地没入林中。
片刻之后,他提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回来。那是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土人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看着眼前三个气度非凡却闯入禁地的外人,眼中充满了原始的恐惧。
陆小凤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善:“小兄弟,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问问,这雾里面,是不是叫鬼哭岭?”
那少年听到“鬼哭岭”三个字,猛地一个哆嗦,挣扎着想跪下磕头,被西门吹雪拎着,动弹不得,只能带着哭腔嘶喊:“不能进!不能进!鬼仙老爷会发怒的!进去了就出不来了!都要变成无头鬼!都要死!”
“鬼仙?”陆小凤抓住关键词,“什么样的鬼仙?”
少年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极大的恐怖回忆里:“雾里有……有仙宫……会唱歌……好听……但听了就不能回头……头就没了……我阿爹……我阿哥……进去给鬼仙老爷送贡品……都没回来……只有血……流出来……”他语无伦次,显然精神已近崩溃。
贡品?仙宫?唱歌?
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幽冥鼓词!
“你怎么逃出来的?”陆小凤放缓声音问。
少年猛地摇头,涕泪横流:“我没进去……我不敢……我只在外面等……看到血从雾里流出来……我就跑……一直跑……”他指着那浓雾,浑身筛糠,“它们……它们会出来抓人!用黑绳子!套住脖子……一拉……头就掉了!”
黑绳子?套脖子?
陆小凤想起冷衡失踪现场那平滑诡异的断颈,心中寒意骤升。这绝非鬼怪,而是极其歹毒厉害的机关或武功!
他正欲再问,那少年却突然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几声,头一歪,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陆小凤叹了口气,将少年平放在树下荫凉处,留了些干粮和水。
他站起身,再次望向那片翻滚的浓雾,目光变得无比凝重。冷衡留下的血符号、少年口中的“鬼仙”、“仙宫”、抓人的“黑绳子”、还有那致命的鼓词……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片死亡迷雾的深处。
“看来,冷衡不仅进去了,还摸到了他们的核心。”陆小凤缓缓道,“他甚至可能还活着,在里面等着我们。”
花满楼面向雾墙,轻声道:“这雾障毒烈,经年不散,绝非天然形成,定是有人以特殊药物和地势营造,既是屏障,也是武器。”
西门吹雪冷漠地扫了一眼那浓郁的雾瘴:“区区毒雾,一剑可破之。”
陆小凤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既然主人用迷雾招待,我们又何必硬闯?”他摸了摸那两撇漂亮的胡子,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他们不是喜欢装神弄鬼,喜欢用鼓词引路吗?”
他看向花满楼:“花公子,恐怕要劳你仔细听听,这雾里‘仙乐’,究竟从哪个方向传来,节奏如何。”
他又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必要时,恐怕得借你的剑,给我们‘奏’点响动,回应一下主人的盛情。”
“咱们就给他们来一个——**闻声辨位,敲山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