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夜幕深沉如墨,酒店套房内却亮如白昼,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周志远端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墙壁上抽象画的某一处,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演出。
套房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保镖低声通报后,门被推开。樱井隆一郎快步走了进来,他脸上堆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与真切担忧,眼下的乌青显示出他可能一夜未眠。他手中紧握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周桑!”隆一郎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一丝沙哑,他将手提箱放在茶几上,啪地一声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一叠叠日元现钞,“一亿日元!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的资金,甚至抵押了些东西,总算凑齐了!只要能救回周蓓君,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的担忧看起来情真意切,目光急切地望向周志远,不似作伪。
周志远的目光缓缓从抽象画上移开,落在那一箱钞票上,然后又抬起来,平静地看向隆一郎:“隆一郎先生,辛苦了。” 他此刻的语气比之前稍缓。
他轻轻摆了摆手,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保镖立刻提过来一个更大的银白色金属箱,打开后,里面是码放得更加紧密、数额惊人的美金现钞。
“不过,不必了。”周志远的声音依旧平稳,“绑匪向我索要的是两亿美金。你那一亿日元的心意,我领了,钱,收回去吧。救小蓓的钱,我来准备。”
隆一郎脸上的急切未退,反而更甚:“周桑!我知道这不够,但这是我的一份心力!请务必让我做点什么!我……我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由美子已经快崩溃了,要是周蓓君出了什么事,我……”他语带哽咽,懊恼地握紧了拳头,看起来更像一个因无力保护晚辈而自责的长辈。
周志远审视着他,片刻后,才再次开口:“隆一郎先生,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收到一些信息,提醒我此事或许并非简单的绑架勒索,可能与你身边的人有关。”
隆一郎猛地抬头,一脸错愕:“我身边的人?周桑,您指的是?”
“比如,你的那位得力助手,山本先生。”周志远的目光变得锐利,“我听说他早年关系复杂,背景并不简单。有没有可能,是他背着你,泄露了由美子和小蓓的关系,甚至精心策划了这一切,想从中牟取暴利?毕竟,如果赎金到手,经手办事的人,比如他,肯定也能得到巨额分成。”
隆一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是那种被绝对信任之人背叛后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山……山本?这……这怎么可能?!他跟我十几年了,我一直视他如左膀右臂……他怎么会……”他踉跄一步,似乎无法消化这个猜测,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岂不是引狼入室,间接害了周蓓君?”
他的反应充满了真实的震撼与痛苦,不像表演。
就在这时,周志远的手机响了,正是那个经过处理的加密号码。
套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周志远按下了免提键。
“钱,准备好了吗?”冰冷的电子音传来。
“两亿美金,一分不少。”周志远冷静回答,“杭州项目的转让协议书,我也签好字带来了。”他示意了一下,旁边一名律师模样的人立刻打开公文包,展示了一份文件。
“很好。”电子音似乎很满意,“一小时后,横滨港区,废弃的第三造船厂码头。只准你一个人来,带上钱和文件。如果发现警察或者其他人……就等着收尸吧。”
“我要先确认我儿子安全。”周志远强硬要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一个年轻男子虚弱但清晰的声音:“爸……别来……他们有……”话没说完,似乎被捂住了嘴,但声音确实是周蓓的!
隆一郎在一旁听得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焦急地看向周志远,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听到了?”电子音再次响起,“按我说的做。记住,一个人。”电话被挂断。
周志远放下手机,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阿力,备车。去横滨港。”
“周桑!太危险了!您不能一个人去!”隆一郎急忙上前死死劝阻,这次的关切显得无比真实,“这明显是陷阱!让我跟您一起去!或者让我想办法联系山本那个混蛋!”
周志远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是不是他,很快会见分晓。你留在这里,等消息。”说完,他不再多言,拎起那只装有两亿美金的箱子,独自一人向外走去。
隆一郎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绝望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一小时后,横滨港废弃的第三造船厂码头。 海风腥咸,吹动着锈蚀的钢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周志远提着银白色箱子,独自站在空旷的码头空地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几个穿着黑色夹克、蒙着面的男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其中两人押着一个被黑布套着头、双手反绑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身形与周蓓极其相似,穿着周蓓失踪时那件限量版运动外套,此刻正不安地挣扎着。
“钱和文件!”为首的男人声音沙哑,用生硬的英语说道,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周志远将箱子和文件袋放在地上,推开:“我要的人。”
蒙面男人示意了一下,手下便将那被套着头的人质推了过来。周志远伸手接住,另一只手迅速掀开了头套!
头套下,是一张与周蓓有六七分相似的亚裔年轻面孔,眼神惊恐,嘴里塞着布团,根本不是周蓓!
周志远眼中寒光爆闪,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的目光急速扫过假人质的手腕——那里戴着一个手工编织的幸运手环,样式、颜色甚至磨损程度都与周蓓常年佩戴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周蓓的手环,是小时候周志远带他在京都一座古寺里,一位老住持亲手所编,用的是特殊的香灰浸染的丝线,其中最大那颗珠子上,刻的是周蓓的生肖——一条盘龙。周志远对此再熟悉不过。
而眼前这个假货,手环编法粗糙,最大那颗珠子刻的,却是一只老虎!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无需周志远发出信号!
“动手!”他一声暴喝!
砰!砰!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两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精准点射从远处黑暗中传来!站在最前面的两名绑匪应声倒地,额头上出现一个血洞。
与此同时,周志远猛地将假人质推向旁边另一个扑上来的绑匪,身体借势向后疾退!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业巨贾!
“八嘎!”为首的绑匪惊怒交加,掏出手枪试图射击周志远。
但更多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阿力带领的行动小组早已借助夜视设备和狙击点布控了整个码头,火力完全压制了剩余的绑匪。
枪声、怒骂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码头的寂静!
混乱中,周志远冷眼看着那个戴着假手环的绑匪头目试图寻找掩体,他精准地避开流弹,从腰间抽出一把紧凑型手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打中了那头目的小腿!对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在绝对的火力和情报优势下,几名绑匪很快被全部制服,死的死,伤的伤。
阿力带人迅速清理现场,检查尸体,并将那名受伤的头目和吓傻的假人质控制起来。
周志远走到那名受伤的绑匪头目面前,蹲下身,用枪管挑开了对方的面罩,露出一张狰狞而惊恐的亚洲面孔——正是隆一郎的助手,山本!
山本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和恐惧,死死盯着周志远。
“山本,”周志远的声音冷得像冰,“隆一郎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我儿子在哪里?”
山本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那个老糊涂?他只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和摇钱树!周志远,你赢了也没用!你找不到你儿子的!”
周志远失去了耐心,枪口下移,对准了他另一条完好的腿膝盖。
“旧……旧7号仓…地下室…”山本在极致的恐惧和疼痛下,终于崩溃地吐出了地点,“……隆一郎……不知情……全是我……”话未说完,便因剧痛和失血昏死过去。
周志远站起身,对阿力下令:“这里交给后续赶来的警方处理。立刻去旧7号仓地下室!”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假手环,眼中掠过一丝凌厉。山本处心积虑,连这种细节都试图模仿,看来谋划已久。而隆一郎,或许真的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
真正的猎手,清除了眼前的障碍,正急速扑向最终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