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引擎嘶吼着，在通往宁波港的沿海公路上疯狂冲刺。路灯昏黄的光线被飞速抛在身后，连成模糊的光带。车内，王建军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机紧贴在耳边，加密线路那头传来刀疤脸明显带着疑虑的声音。
“老板，太急了！货仓那边还没完全装完，最里面那几个箱子，刚上吊臂…”
“闭嘴！”王建军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淬着毒，“条子闻到味儿了！再磨蹭，等着一起进去吃牢饭吗？听着，老刀，所有动作压缩到极限！今晚十一点前，全部装箱落锁！凌晨两点，船必须离港！一分钟都不能拖！”
“可是…”
“没有可是！”王建军猛地一砸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悲鸣，“按我说的做！不想死就利索点！港口那边的关系，我已经打了招呼，会提前开闸放行！你那边给我顶住！”
电话被狠狠掐断，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咆哮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右耳下方那道狰狞的旧伤疤在掠过的灯光下扭曲，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不行，还不够快！他猛地把油门踩到底，车速表的指针疯狂地向右甩去，车身在高速下微微发飘。
就在车子即将冲过一个岔路口时，刺眼的红蓝警灯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辅路爆闪而出！一辆警车如同潜伏的猎豹，斜刺里冲出，试图封堵主路！
“操！”王建军瞳孔骤缩，肾上腺素瞬间飙到顶点。他根本没有丝毫减速的意图，反而在警车堪堪横到主路中央的刹那，方向盘猛地向左打死！奔驰庞大的车身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尖啸，车头险之又险地贴着警车的车尾灯擦过，巨大的惯性让车尾狠狠一甩，几乎扫中警车的后门！
“拦住他！”警车内响起暴喝。
另一辆紧随其后的警车猛地加速，从侧后方狠狠撞向奔驰的左后轮位置！
砰——！
沉闷的撞击声被引擎的嘶吼和轮胎摩擦声淹没。奔驰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左后轮毂与地面擦出刺眼的火花，但王建军死死稳住方向盘，借着撞击的力道，车身竟诡异地向前一蹿，瞬间拉开了半个车身的距离！
“报告！目标强行冲卡！车辆左后部受损，但仍在高速逃逸！请求前方拦截！”追击警车内的警察对着对讲机怒吼，同时猛踩油门紧追不舍。
王建军透过后视镜看到紧咬不放的警车，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猛地按下方向盘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嗡——！一阵强烈的电磁干扰瞬间爆发，警车内的车载通讯和对讲机信号立刻被一片刺耳的沙沙声淹没！
“妈的！信号被干扰了！”警车驾驶员拍打着对讲机，脸色铁青。
就在这短暂的通讯失联间隙，奔驰冲过一个急弯。王建军看准时机，猛打方向冲下主路，拐进一条通往港口内部作业区的狭窄支路。这条路上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和工程机械，光线昏暗。
追击警车紧随其后冲下支路，强光车灯撕破黑暗。然而，他们看到的，是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正以失控的姿态，狠狠撞向路边一堆叠放的空集装箱！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港口区回荡。奔驰的车头完全变形，深深嵌入集装箱的缝隙，引擎盖扭曲着弹开，浓烟滚滚而起。警车一个急刹停在十几米外，几名警察迅速下车，拔枪，呈战术队形谨慎地包抄过去。
“目标车辆撞击！注意嫌疑人是否持有武器！”带队的警官低吼，枪口死死锁定那辆冒着烟、扭曲成一团的奔驰。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驾驶座的车门严重变形，车窗玻璃粉碎。透过破碎的车窗，可以看到安全气囊已经弹出，一个穿着和王建军一模一样深色夹克、身形也颇为相似的男人，歪倒在气囊上，头破血流，生死不知。
“王建军！下车！双手抱头！”警察厉声警告。
车内毫无反应，只有烟雾缭绕。
两名警察相互掩护，猛地拉开车门（车门在撞击中已有些松动）。一人迅速探身进去检查，另一人持枪警戒。
“报告！车内只有驾驶员一人！重伤昏迷！面部有血污…等等！”探身进去的警察突然顿住，他一把抹开气囊上沾染的血迹，仔细辨认着昏迷者的脸，“不对！这人…不是王建军！是替身！我们上当了！”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快！搜！他肯定弃车跑了！就在附近！”带队警官立刻对着好不容易恢复一点信号、杂音依然很大的对讲机吼道，“各单位注意！目标王建军使用替身制造车祸假象，现已弃车潜逃！重复，目标已弃车潜逃！最后消失位置在港口c区7号支路！封锁所有出口！全力搜捕！”
警笛声瞬间在偌大的港口区各个方向尖锐响起，更多的警灯划破夜空，交织成一片紧张的光网。
***
距离撞击点不到两百米，一个堆满生锈废弃绞车零件和破旧渔网的阴暗角落。浓重的铁锈味和鱼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王建军像一滩烂泥，蜷缩在一个巨大的废弃绞车底座后面，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根本没在车上！在利用电磁干扰制造通讯混乱、冲下支路拐入这片复杂区域的瞬间，他就利用一个视觉死角，一脚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提前做了手脚），在车子带着那个穿着他衣服的替身继续前冲制造撞击的同时，自己像鬼魅一样滚入了这片堆满废料的阴影里。剧烈的翻滚让他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臂被尖锐的铁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不断渗出，染红了深色的衣袖。
他撕下内衬衣角，用牙齿和右手死死勒住伤口上方止血，剧痛让他额头上冷汗涔涔，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得意。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侧耳倾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和警察急促的呼喊。
他不能在这里久留。港口太大，警察会像梳篦子一样一寸寸搜过来。他的目标，是几百米外那个灯火通明的货运码头——“远洋7号”货轮巨大的黑色剪影已经清晰可见，像一头匍匐在岸边的钢铁巨兽。船身上那四个巨大的白色英文字母“ocEA”在探照灯下反射着冷光。
时间！他需要时间！必须赶在警方彻底封锁码头核心区之前，混上那艘船！
他像一条真正的毒蛇，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利用每一个阴影、每一堆废弃物作为掩护，无声而迅疾地向码头方向移动。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监控探头的死角。左臂的伤口每一次摩擦地面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
港口联合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着港口各个关键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报告！c7区车祸现场确认！车内重伤者为替身，身份已查明，系鼎盛通达公司一名普通司机！未发现王建军踪迹！”
“报告！A3区出口已封锁！”
“报告！b区集装箱堆场正在排查！”
“报告！码头前沿作业区已加强警戒！‘远洋7号’泊位周边已布控！”
负责现场指挥的市局副局长赵刚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混蛋！金蝉脱壳！他一定还在港区，目标就是那条船！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所有上船通道，严查每一个人！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着车祸发生前后c7区附近所有能用的监控画面（部分区域因电磁干扰曾短暂失效）。画面快速切换，人影晃动，但那个熟悉的身影如同蒸发了一般。
“赵局！有发现！”一个技术员突然喊道，将一段模糊的、来自一个高处了望塔的广角监控录像放大。时间是车祸发生前大约一分钟。画面边缘，c7支路旁的一堆废弃机械后面，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黑影，在奔驰车冲下来的瞬间，从副驾驶位置翻滚而出，速度快得几乎难以捕捉，瞬间就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料堆阴影里！
“是他！肯定是王建军！”赵刚眼中寒光爆射，“他弃车点就在那片废料区！通知地面搜索队，重点排查c7区废弃绞车和渔网堆放区！封锁所有通往码头的路径！快！”
命令立刻传达下去。原本撒开的搜索网，开始迅速向c7区废料堆方向收紧。探照灯的光柱交叉扫射着那片黑暗的区域。
***
废料堆的阴影中，王建军听到了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和强光手电扫过的光斑。他蜷缩得更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汗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他看着几百米外“远洋7号”那巨大的、如同生路象征的船影，又看看四周迅速逼近的光柱和脚步声。
不行！硬闯是死路一条！
他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戾。他不再向码头方向移动，反而借着几个大型废弃船用发动机的掩护，猛地向相反方向——一片更庞大、更密集的待转运集装箱丛林钻去！那里地形更为复杂，箱体堆积如山，通道狭窄曲折如迷宫，是监控的死角，也是大型设备难以展开的区域。
他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瞬间消失在由无数钢铁巨箱构成的、冰冷而沉默的阴影迷宫里。
几分钟后，大批警察包围了那片废料堆，强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报告！废料堆区域搜查完毕！发现少量新鲜血迹和衣物纤维！确认是王建军遗留！但…目标已不在该区域！”
“报告！通往码头的各条路径布控点未发现可疑人员通过！”
“报告！集装箱堆场范围太大，通道复杂，搜索困难！”
赵刚盯着监控大屏上那片代表集装箱堆场的、只有固定几个出入口探头画面的黑暗区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屏幕上，代表警方搜索力量的光点正艰难地向那片钢铁森林渗透。
“他钻进去了…”赵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无力，“通知码头，‘远洋7号’所有装货作业立即停止！所有船员不得离船！岸上人员重新核查身份！集装箱堆场…给我一寸一寸地搜！调警犬！调生命探测仪！我就不信，他能变成空气！”
命令被迅速执行。港口作业的喧嚣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警笛声、犬吠声、扩音器的喊话声在庞大的集装箱迷宫中回荡。
而在迷宫深处，一个靠近边缘、编号为ctNU-的40英尺标准集装箱的阴影里。王建军背靠着冰冷的箱壁，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再次崩开，鲜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顺着手臂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撕下另一条布，再次死死勒紧。
外面，警犬的吠叫声似乎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偶尔会扫过高处的箱体，投下晃动的、令人心悸的光影。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比火柴盒略大的、特制的卫星定位求救器。这东西防水防震，信号穿透力极强，而且只连接一个特定的、加密的接收终端。
他用沾满血污和汗水的拇指，用力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唯一的按钮。没有声音，只有极其细微的震动反馈。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目标，就是几百米外那艘暂时无法靠近的“远洋7号”。
他抬起头，望向集装箱缝隙外那片被警灯染成红蓝的夜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困兽般的疯狂和赌徒押上一切的决绝。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搜捕与绝望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