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安回到谪仙崖边,封神已经开启。
封神榜……上了那榜,看似得了神位,长生不死,实则生死系于他人之手,真灵受制,再无自由可言。
对于追求逍遥的修士而言,究竟是福是祸,难说得很。好处是得了编制,坏处是失了超脱的可能。
“那些桀骜不驯、野性难驯之辈,即便救下,只怕也难以管束,反而可能成为麻烦。”
穗安暗自思忖,“需得选择那些有能力、有潜力,且心性尚未被完全磨灭,懂得感恩之人。”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名字:
邓婵玉与土行孙夫妇?
土行孙的遁地术神鬼莫测,乃是极强的侦察与特殊行动能力,价值无可估量。
邓婵玉的五光石防不胜防,更难得的是似乎还颇有统兵之才。若能救下,是一对极好的臂助。
千里眼与顺风耳?
这两位的天赋神通更是战略级的,若能纳入麾下,净灵司便等于有了洞察三界的耳目,意义非凡。
龙吉公主?身份特殊,或可成为与天庭谈判的筹码,但其心思难测。
吕岳?用毒大家,若能引导其能力向医道防疫发展,或有大用,但风险极高。
申公豹?念头刚起便被穗安按下。此人心术不正,因果太大,与之牵扯过深恐反噬自身,绝非现阶段可以掌控。
“皆可谋划一番……”穗安眸光闪动,“只是,不知玉帝是否会容忍我如此明目张胆地‘捞人’组建班底。”
经过此前种种,尤其是平心娘娘的点拨和那次共同“清理”上古旧神的经历,穗安已渐渐理清了自己与玉帝那复杂微妙的关系。
并非简单的臣属,更非纯粹的死敌。某种程度上,竟有些类似佛门传说中的“现在佛”与“未来佛”。
玉帝执掌现在,维系着以无情道为核心的旧秩序;而她,则代表着某种“未来”的可能性,一条融入了“有情”与“平衡”的新路。
但只要玉帝一日独掌大权,无情道一日仍是天庭根基,她就永远只是太子,甚至还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时刻被现任至尊所警惕、打压的太子,远不如佛门燃灯古佛与如来佛祖那般传承有序。
穗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玉帝的道,确实动摇了。
他越是看重这三界至尊的权位,越是努力维系那冰冷无情的表象,他内心因瑶姬之死、因子嗣凋零、因亿万载孤独而产生的裂缝便越大。”
他并非不可战胜。他的强大源于天道权柄,他的弱点,却深藏于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无情道心之下。
“封神之事,需从长计议,伺机而动。”
穗安收回目光,转身望向凡间方向,“眼下,倒不如先去瞧瞧那位搅动商周风云的关键人物——苏妲己。”
她对这位能令殷商帝王倾覆江山的九尾狐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身形一晃,她便悄然隐去所有气息,化作一缕难以察觉的清风,坠向凡间朝歌城。
殷商王宫,酒池肉林,丝竹靡靡。
商王帝辛半倚在榻上,虽面容带着纵情声色后的些许颓靡,但眉宇间那股横扫六合的雄主气概却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因这极致的享乐与权力而显得更加霸道莫测。
而在他身旁,那位艳名动天下的苏妲己,正娇笑着为他斟酒。
她容颜绝世,一颦一笑皆能动人心魄。
然而,隐在一旁的穗安,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她在妲己身上看到的,并非是对帝王权势的谄媚利用,也并非纯粹狐妖的魅惑邪术,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炙热的崇拜与依赖。
妲己看向帝辛的眼神,充满了全然的倾倒与迷恋,仿佛帝辛并非她祸乱江山的工具,而是她真正心甘情愿臣服、奉献一切的王。
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紧紧地系于帝辛一人身上。
“有趣……”
穗安心中讶异,“竟似是她被这位人王彻底征服了心神?而非帝辛被她的妖法所魅惑?”
这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传闻中祸国殃民的妖妃,内里竟似乎是陷入狂热恋情的女子?
那女娲娘娘令其祸乱殷商的旨意,她又执行了几分?
是阳奉阴违,还是已然情难自控,假戏真做?
还不待穗安细细品味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场中异变陡生。
那原本看似沉醉于享乐的商王帝辛,猛然间目光如电,精准地射向穗安隐匿的方位。
他一把将身旁的妲己揽至身后护住,另一手已迅疾无比地抽出了案几旁的长剑,气势凛然。
“何人在此窥伺?给寡人滚出来!”帝辛的声音沉浑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瞬间冲散了周围的靡靡之音。
穗安心中微惊,她自忖隐匿之术极佳,没想到竟被一介凡人帝王道破行藏?纵然他是人间至尊,这也有些不合常理。
穗安身影缓缓自虚空中浮现,依旧是一身青衣,气质空灵,与这酒池肉林的奢靡场景格格不入。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帝辛,开口道:“玄门修士,特来除此霍乱朝纲、祸害苍生的妖孽。”
帝辛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妖孽?寡人的王宫之内,朗朗乾坤,何来的妖孽?仙长莫不是修行修得眼花了吧?”
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十足。
穗安目光转向他身后略显惊慌、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妲己,直接点破:“陛下身后这位宠妃,莫非不是千年狐狸精所化?”
帝辛脸色一沉,他踏前一步,竟有一股无形的、浩瀚磅礴的力量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
“寡人金口玉言,说她不是,她便不是,她是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是寡人的王后。”
此言一出,穗安骤然色变。
她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帝辛那蕴含着绝对意志的话语,周遭的人道之力竟如同潮水般汹涌波动,疯狂地向妲己汇聚而去。
而在她的感知中,妲己体内的妖骨、妖脉,竟在这纯粹而霸道的人道力量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褪、转化。
照此速度,恐怕无需多久,这只九尾狐妖就真的要褪尽妖身,被帝辛一言之力,硬生生转化为真正的人。
人王竟有如此权能?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简直与玉帝以天道法则下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一个调动的是天道之力,一个调动的竟是浩瀚人道之力。
穗安压下心中震撼,再次开口,语气却冷了几分:“即便她此刻不是妖,但她蛊惑君王,霍乱朝纲,残害忠良,荼毒百姓,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此等罪孽,难道不该死吗?”
帝辛闻言,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诮与一种莫名的狂傲:
“哈哈哈,说得好!
但那些事,皆是寡人之意,寡人所为。与一女子何干?
她不过是顺从寡人心意罢了,何必强将罪名加诸于她之身?
在她这里,她就只是寡人的爱妃,仅此而已!”
穗安凝视着他:“我此刻若是行刺,陛下也不唤侍卫吗?”
帝辛随手将剑掷于地上,重新坐回榻上,拿起酒樽饮了一口,对身后有些发愣的妲己道:
“爱妃,愣着做什么,给这位仙长斟酒。”
他看向穗安,“你身上,并无杀意。”
穗安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原本以为,商汤江山倾覆在即,多是这狐妖之过。
如今看来,陛下自承其罪,倒显得西岐兴兵,确是天命所归了。”
“天命?”
帝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如今凤鸣西岐……
呵,不过是成王败寇的说辞罢了!谁赢了,谁便是天命!而寡人……”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脸上狂傲之色褪去,染上一抹深重的疲惫,他揽过妲己,
“……已经输了。仙长既然杀不了我,也无意杀妲己,那就请自便吧。
爱妃,陪寡人去鹿台赏月。”
说罢,他不再理会穗安,拥着妲己,旁若无人地朝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