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的轮廓已然在望。
然而,就在她掠过泉州湾上空时,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轰鸣声撕裂了海风的呼啸,猛地灌入她的耳中。
砰!砰!砰!
那不是她熟悉的雷鸣,也不是海船的号炮。那是火器的声音!而且是威力巨大的火炮。
穗安心头猛地一紧,立刻按下云头,循声望去。
泉州港外,一片狼藉!
数艘挂着狰狞鬼头旗的破烂海船,正不顾一切地试图冲破港口的防御。岸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身着宋军号衣的官兵与凶悍的倭寇短兵相接,厮杀惨烈。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在最前沿,一处被倭寇占据的滩头阵地,景象更是让穗安瞳孔骤缩。
姐夫吴宗伦,竟然身先士卒,亲自率领一队精锐官兵,正与一股人数占优的倭寇进行着惨烈的白刃战。
吴宗伦的官袍早已被鲜血和污泥染透,头盔不知去向,发髻散乱,脸上带着几道血痕,手中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死死挡在倭寇冲击港口防线的要冲。
就在倭寇阵地的后方,一门碗口粗的火炮,炮口正死死地瞄准了全神贯注于前方搏杀的吴宗伦。
几名倭寇正手忙脚乱地进行最后的瞄准和调整。
那小头目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狞笑,高高举起了手臂。
“姐夫——”
穗安目眦欲裂,肝胆俱寒,这声嘶喊卡在喉咙里,根本来不及发出,她距离太远,普通的救援法术根本赶不及。
火炮的射速虽慢,但这一发若是打出,威力绝非单兵火铳可比,吴宗伦和他身边的亲兵必成齑粉。
千钧一发!
穗安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她几乎是用尽全部的神魂之力,发动了空间挪移。
“嗡——”
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震鸣!
就在那倭寇头目手臂狠狠挥下,炮手即将点燃引信,致命的炮弹岗打出之际,一道靛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炮口前。
是穗安!
她凭借本能和超绝的反应,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掌心凝聚起一团肉眼可见的、高度压缩的乳白色罡气,不偏不倚,正正地迎向那颗炮弹,借了一个巧力远远扔出去。
轰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在数十丈外的海面上炸开!
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混合着火光与浓烟,如同海面上突然升起的狰狞巨兽。
狂暴的冲击夹杂着灼热的水汽和飞溅的弹片碎石,如同无形的巨锤,猛地砸向海岸。
离得较近的倭寇和官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浪掀得站立不稳。
“穗安?”
吴宗伦被身后海面传来的恐怖爆炸和席卷而来的气浪惊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回头,只看到海面上腾起的巨大水柱和硝烟,以及岸边被冲击波扫过的狼藉景象,他心胆俱裂。
然而,当他目光急转,看向炮口方向——
硝烟与水汽弥漫中,穗安的身影依旧挺立,左手的道袍袖口被炮弹擦过的灼热气流和逸散的冲击波撕得粉碎,露出的光洁手臂上布满了被细小碎石和灼热气浪割裂的血痕。
掌心那团用于牵引的罡气漩涡已经溃散,她脸色微微发白。
“八嘎!妖法!”
那倭寇小头目眼睁睁看着必杀的一炮竟被如此诡异地引开,惊骇欲绝到了极点,随即是疯狂的暴怒,他拔出腰刀,状若疯虎地嘶吼着扑向似乎消耗不小的穗安。
“杀了她!”
“找死!”穗安眼中寒芒爆射,压抑的怒火与后怕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右拳紧握,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隔着丈许距离,凌空一拳轰出。
嘭!
空气仿佛被打爆,一道无形的拳罡如同攻城重锤,结结实实砸在那倭寇小头目的胸口。
那倭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如同被巨象撞中,胸口瞬间塌陷成一个恐怖的血洞,如同破布娃娃般倒飞出去,撞碎了后面的土垒,当场毙命。
穗安的悍然出手,尤其是那神乎其技、扭转乾坤的一拨,如同点燃了官兵的斗志!
“神技!林真人神技!”
“天佑大宋!杀光倭寇!为弟兄们报仇!”
官兵士气瞬间爆棚至顶点,攻势如排山倒海。
穗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身形依旧快如鬼魅,所过之处,倭寇非死即伤,无人是她一合之敌。
刚才还凶焰滔天的倭寇,瞬间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就在这时!
一道璀璨的蓝色神光自湄洲岛方向破空而至,瞬间笼罩了整个混乱的战场。
神光所及之处,一股浩瀚、仁慈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气息弥漫开来。
所有正在厮杀的官兵和倭寇,动作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住,瞬间僵滞,沸腾的杀气和兵器碰撞声戛然而止。
妈祖的身影在神光中显现,面容依旧圣洁,但那双望向战场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海面上那尚未完全平息、翻滚着泡沫和硝烟的爆炸点,以及岸边被冲击波肆虐的痕迹。
她的目光紧接着锁定了浑身浴血、气息不稳的吴宗伦,以及站在炮位附近左臂淌血微微颤抖、脸色微微发白的穗安。
“穗安!宗伦!”
妈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瞬间出现在两人身边。
她先是深深看了一眼穗安,确认她虽然消耗巨大、手臂受创但根基未损,才将目光完全投向吴宗伦。
当看到吴宗伦身上数道狰狞的伤口,尤其是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时,妈祖周身那平和的神光都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尖一点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金光轻轻点向吴宗伦的伤口。
“唔……”
吴宗伦闷哼一声,但伤口的剧痛在金光涌入的瞬间便迅速消退,流血也止住了。
他抬起头,尽管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看到妈祖近在咫尺、充满关切的面容时,嘴角竟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
方才炮弹掠过头顶的尖啸和身后海面那毁天灭地的爆炸,死亡的阴影是如此真切。
“娘……娘娘……末将……无碍……”他声音嘶哑。
这一幕,落在穗安眼中,心头猛地一酸。那笑容里的情感,她看得分明,是依赖,是信任,是难以言说的情愫。
而妈祖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那份竭力压抑的紧张和后怕——又如何能瞒得过穗安?
他们是神明与凡人,身份天堑,有缘无分。这份情,注定只能深埋心底,在生死边缘才敢泄露一丝端倪。这份克制,这份无望,让穗安为他们感到深深的难过。
“娘娘!”
穗安压下心头的酸涩,连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强调,左臂的刺痛让她微微蹙眉,
“姐夫不仅是泉州父母官,更是……更是我们的亲人,护佑亲人,穗安义不容辞!”
她特意加重了“亲人”二字,既是表明立场,也是在提醒妈祖——这是他们之间唯一能被世俗和神道所接受的关系纽带。
妈祖指尖的金光微微一顿,目光从吴宗伦脸上移开,望向海面又转回穗安身上,深深地看了穗安一眼。
“嗯。”妈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与威严,但那指尖的金光却更加柔和地滋养着吴宗伦的伤口。
“竟敢动用此等凶器,煞气冲天,血光弥漫,有碍民生,不利海港。尔等倭寇,速速退去!若再行侵略之举,定叫尔等葬身鱼腹,神魂俱灭。”
最后一句,带着浩瀚神威,如同惊雷般在残余倭寇心头炸响!
那些凶徒早已被穗安杀破了胆,此刻再被妈祖神威震慑,哪里还敢停留?
连滚爬爬地丢下武器,如同丧家之犬般涌向残破的海船,仓皇逃离,连那门火炮也弃之不顾。
妈祖朝穗安点点头,旋即化为一道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