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松接过那卷触手温润、墨香犹存的《青囊书》,手指竟微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早已失传、只在典籍残篇中留有只言片语的方剂和医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当真是华佗真迹?”刘景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抬头看向穗安,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点方才打趣的闲适。
“师父慧眼如炬。”穗安微笑颔首,“此乃机缘巧合所得,想着师父必定喜欢,便立刻送来了。”
“岂止是喜欢!这是无价之宝!是我杏林至宝啊。”
刘景松捧着书卷,如获至宝,绕着书案走了两圈,才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坐下。
“有了此物,老夫这‘镇山石’的腰杆子就更硬了,那些老家伙们,看谁还敢说我们清云医学院底蕴不足,哈哈哈!”
他畅快大笑,连日来为医学院操劳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他珍而重之地将《青囊书》收好,看向穗安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和更深的责任感:
“好徒儿,这份礼太重了!你放心,医学院的事,为师这把老骨头,定给你撑起来。课程安排、师资延请,包在为师身上。
我那两位老友,一个精于伤寒杂病,一个长于金创外科,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见了这《青囊书》,怕是要赖在福州不走了。至于玄真那牛鼻子老道……”
他捋着胡须,眼中闪过狡黠,“你只管去请,就说我这里不仅有他惦记多年的几味珍稀药材,如今又得了失传的《青囊书》,他若不来,这‘医道双绝’的名头,怕是要改改咯!”
穗安看着师父精神焕发、斗志昂扬的样子,心中暖流涌动。
她知道,这份失传的医典不仅填补了医学空白,更是点燃了师父心中传承杏林、培育后进的熊熊火焰。有师父坐镇,医学院的根基算是真正稳了。
“多谢师父!”穗安郑重行礼,“有师父此言,弟子就彻底放心了,医学院诸事,全赖师父费心。”
穗安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医学院有师父刘景松这尊定海神针,加上即将到来的两位名医和玄真师父的挂名,师资骨架已然成型,后续填充骨干和招募生员便有了主心骨。
然而,当她踏进清云总部,目光落在另一侧已初具规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女子书院建筑群时,眉头又微微蹙起。
女子书院,才是真正的难题。
不同于医学院有明确的行业传承和相对成熟的师承体系,女子书院要聘请的“名师”,其标准本身就模糊且充满争议。
既要精通传统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又要能接纳甚至教授格物、算学、商道、医理常识乃至健体术,这样的“通才”在当下,尤其是女性中,凤毛麟角。
而能放下身段,愿意在清云这样“离经叛道”的书院任教的开明大儒或才女,更是难寻。
穗安回到书房,再次摊开那份关于女子书院师资构想的名单。名单上几个她寄予厚望的名字旁,都标注着“婉拒”或“需再议”。
退隐的宫中女官?规矩森严,未必看得上商贾背景的书院,更未必愿意教授“旁门左道”。
地方知名的才女?大多出身诗书世家,精于诗词歌赋,但对格物算学恐一窍不通,且家族未必允许她们抛头露面长期任教。
开明的士大夫夫人?身份尊贵,请来挂名或偶尔讲学尚可,长期驻院系统教学,可能性极低。
精于女红、管家的嬷嬷?技艺精湛,但学识眼界恐不足以支撑书院“培养女先生和女当家”的高远目标。
“难啊……”穗安揉了揉眉心。
妙珠那边进展也有限,虽凭借泉州女塾的成功和清云的名头接触了一些人,但真正能独当一面、撑起书院核心课程的,一个都没有敲定。
总不能书院落成了,却只有些教习女红、识字和简单礼仪的普通塾师吧?
那与寻常女塾何异?如何能吸引权贵富户的闺秀?如何实现“影响时代”的目标?
她需要破局的关键人物,一个能镇得住场面、学识渊博且不拘泥于传统、甚至本身就带有传奇色彩的女性导师!
穗安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脑海中闪过无数人名。突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跳了出来——苏若兰!
这位苏夫人,乃是已故前朝探花郎的遗孀,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本身才情极高,其夫在世时便以“博闻强识、见解独到”闻名于江南士林闺阁。
其夫早逝后,她并未如寻常寡妇般沉寂,反而潜心钻研学问,尤其对算学、天文星象、甚至一些简单的器械原理颇感兴趣,常有惊人之语。
因其行事作风不合当时主流,被一些守旧者私下称为“苏怪”。
她孀居多年,深居简出,但偶尔流传出的诗作或对时事的点评,都显示出其非凡的见识和开阔的胸襟。
此人,不正是一个绝佳的人选吗?学识底蕴足够深厚,又不拘泥于传统,且身份特殊行动相对自由。
若能请动她出山,担任女子书院的山长或首席讲席,其象征意义和实际能力都无可替代。
只是,这位苏夫人性情孤高清冷,极少与外界往来,连许多江南故交都难以请动,清云一个新兴的书院,能打动她吗?
穗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再难,也要试试。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优解,甚至是唯一可能达到书院预期目标的“镇院之宝”。
她需要亲自去一趟,展现最大的诚意,也亲眼看看这位传说中的“苏怪”究竟是何等人物。
为了节省时间,月朗星稀之夜,一道清影悄无声息地掠过福州城头,融入茫茫夜色,朝着苏州方向疾驰而去。
拂晓时分,她已站在了苏州城内一条清幽巷弄深处,一座粉墙黛瓦、门楣古朴的宅院前。
穗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连夜奔波的微尘,整了整素净的道袍,上前轻叩门环。门房老仆睡眼惺忪地打开一条缝。
“烦请通禀苏若兰夫人,福州清云林穗安,特来拜会。此为拜帖与微礼。”穗安递上拜帖和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老仆见穗安气度不凡,不敢怠慢,接了拜帖与锦盒入内通传。
穗安静立门外,打量着这座宅院。
墙内异常安静,没有寻常大户人家的喧嚣,反而隐隐传来一种金属摩擦和木头敲击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