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台上,睚眦庞大的龙躯被缚龙索紧紧缠绕,曾经阴鸷残忍的龙目此刻只剩下绝望的疯狂。
天雷如巨斧劈落,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龙鳞崩裂、血肉焦糊的恐怖景象,凄厉的龙吟响彻九霄。
最终在最后一道湮灭神魂的紫霄神雷中戛然而止,只余下一片焦黑狼藉和空气中弥漫毁灭气息。
东海龙王敖广立于观刑台一角,老态龙钟,龙袍下的身躯微微佝偻。
他脸上不见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深不见底的悲凉与疲惫。
亲眼目睹亲子被天条处决,纵然睚眦罪孽滔天,那份血脉断绝的痛楚依旧噬心刻骨。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肃立一旁、神情复杂的狴犴,最终落在海神妈祖身上,复杂难言。
天庭的判决不止于此。因睚眦乃龙宫王子,其罪亦牵连龙宫失察之责。
天庭借此良机,进一步收紧了对四海龙族的钳制。
一道道措辞严厉,东海龙宫需上缴半数海域珍宝矿藏作为“赎罪”;
龙族兵权被大幅削减,由天兵天将“协防”;
龙族子弟升迁天庭要职之路,更是被无形中设下了重重阻碍。
敖广的心彻底冷了。他明白,天庭此举,是借睚眦一案彻底敲打、削弱龙族,以防四海再有“尾大不掉”之势。
尘埃落定,东海龙宫。
“狴犴吾儿,”敖广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为父老了,心力交瘁,这东海龙王的担子,该交给你了。你即刻随我回宫,准备继位事宜。”
狴犴身姿挺拔如昔,闻言却深深一揖,语气坚定:“父王,孩儿恕难从命。”
“什么?”
敖广猛地抬头,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怒光,“你是东海龙子!继承龙位,守护东海,是你的天命,更是你身为龙族的责任。”
“父王,”
狴犴抬起头,目光澄澈而执着,“守护东海,守护万民,并非只有坐在龙宫宝座上一途。
孩儿在水阙仙班,追随妈祖娘娘,行的是真正的护佑苍生之事。
那里没有龙宫的倾轧权谋,没有天庭的猜忌压制,只有救人水火、平息风浪的本心。孩儿找到了真正想走的路。”
“糊涂!”
敖广气得龙须颤抖,猛地一拍龙案,“水阙仙班?那是妈祖的仙班,你不过是她座下一员战将。你堂堂东海龙子,去做别人的刀。”
他眼中充满了对天庭手段的恐惧和愤怒,“妈祖她,哼,此番她借睚眦之事,既得除妖之功,又收服了宴公、嘉应、嘉佑这些我龙宫旧部,水阙仙班势力大涨。
如今又让你这龙子死心塌地追随,海神的野心,怕是不小啊。你这是引狼入室,自毁根基。”
狴犴不为所动,眼神反而更加锐利:“父王此言差矣,妈祖娘娘心怀慈悲,行事光明磊落,何来野心?收服宴公等人,是为渡化罪孽,增添护佑之力。
至于我,父王,龙族若想重获尊重,靠的不是龟缩龙宫、畏惧天庭,更不是玩弄权术,而是行正道,积功德,以实实在在的功绩赢得天地认可。
水阙仙班所为,正是此道,若龙族子弟皆能如此,何愁天庭不重?父王若真为龙族未来计,不如……”
他顿了顿,语出惊人,“不如考虑将东海龙宫,也纳入水阙仙班体系之下。以妈祖之名为旗,行龙族护海之实,或可化解天庭猜忌,为龙族寻得一线生机。”
“荒谬!绝无可能!”
敖广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我东海龙宫传承万载,岂能屈居人下,并入他人仙班?
狴犴,你被那妈祖蛊惑太深了。滚!你给我滚回你的湄洲岛去,东海王位,你不坐,自有其他龙子愿意坐。”
盛怒之下,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与绝望。
狴犴的“离经叛道”和对妈祖的推崇,恰恰印证了他对天庭打压的无力感,也让他对妈祖那看似光明下的野心更加忌惮。
狴犴看着盛怒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坚定。
他再次深深一礼:“父王保重,孩儿告退。” 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座象征着权力却也禁锢着未来的冰冷龙宫。
林家小院,穗安难得地享受了一段平静温馨的时光。
午后的太阳晒的暖洋洋的,穗安坐在门槛上,一边帮阿娘择豆角,一边听她絮叨着街坊邻里的新鲜事。
阿爹林愿给小侄子讲起他的海上见闻。他声音洪亮,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浪头,嘿,比咱家屋顶还高!”穗安托着腮听着,嘴角带笑。
院角的凉棚下,大哥大嫂正低头摆弄着养珍珠的竹筛。
穗安凑过去,轻声说:“嫂子,试试用细沙泥薄薄裹一层珠核再放进去,蚌舒服些,珠层也长得匀。”
大嫂眼睛一亮:“这法子好。”立刻照着做,脸上满是期待。
“姑姑,”小侄子摇摇晃晃地从阿爹身旁跑过来,直扑穗安。
穗安笑着弯腰,一把将他高高举起。孩子咯咯的笑声清脆地洒满了小院。她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捏捏他的小脚心。
灶上飘着饭香,海风带来一丝咸味。
听着家人的说话声、孩子的笑声,看着哥嫂忙碌的身影,穗安心里感到久违的轻松和踏实。这一刻,小院里的烟火气,就是最好的安宁。
湄洲岛神袛,霞光瑞霭更胜往昔。睚眦伏诛,东海龙王颓败,妈祖的威望在沿海乃至天庭都达到了新的高度。
水阙仙班也迎来了新成员:断指的宴公沉默寡言,负责看守神狱,眼神深处藏着对过往的恐惧和对新生的渴望;
嘉应、嘉佑兄弟则显得活跃许多,凭借对海域的熟悉,成为仙班巡海护船的重要力量,只是偶尔流露的龙宫旧习让高里正等人暗自皱眉。
莫尔斯对航海图的绘制更加痴迷,结合嘉应兄弟提供的部分龙宫秘藏海图,正在绘制一份前所未有的“寰宇海路祥瑞图”。
千里眼、顺风耳的神通在监控海域、预警灾劫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妈祖坐镇中央,神光愈发温润浩瀚。狴犴的归来让她欣慰,也深知他背后代表的意义与潜在的风波。
她接纳了狴犴带来的东海隐秘信息,也默许了他对龙族未来出路的思考,但面对敖广的猜忌,她亦需步步为营。
水阙仙班的壮大是好事,但也意味着责任更重,目标更大,暗处的眼睛也更多。
穗安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再次踏上了返回福州府的路。海风拂面,她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阿姐,”她心中默念,“龙族之困已解、我也要开始践行自己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