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最高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油灯将与会者们紧锁的眉头映照得格外深刻。
徐文面前摊开着厚厚一摞报告,详细记录着各地因资源、工分、新老关系引发的纠纷,数据冰冷而刺眼。
“社长,各位同志,”徐文的声音带着疲惫,“情况不容乐观。司马懿的毒计正在发酵。根据统计,生产效率因内部协调成本上升,已出现小幅下滑。我们必须尽快拿出一个统一的、强力的解决方案,遏制这股歪风!”
几位负责具体事务的干部纷纷附和,提议立即颁布更细致的工分管理条例,甚至有人建议暂时收紧流民接收政策,以“稳定内部”。
就在议论声渐起时,一直沉默的陈烬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赤火公社的掌舵人身上。
他没有看那些报告,而是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焦虑或困惑的脸,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能洞穿迷雾。
“同志们,”他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如同磐石,“我们都被司马懿牵着鼻子走了。”
众人一怔。
陈烬站起身,走到悬挂着的、标绘着敌我态势的巨大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曹魏势力的区域。
“司马懿搞出这么多花样,散播流言,挑拨离间,制造内讧,他的根本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环视众人,自问自答,“他是企图在我们眼前,变出一场眼花缭乱的戏法!他用无数个吵吵嚷嚷的次要矛盾——谁多分了一勺粮,谁少记了一个工分,新来的占了谁的便宜,工匠是不是剥削了农夫——来掩盖那个唯一的、压倒一切的、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主要矛盾!”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一个字都沉入听众的心底。
“这个主要矛盾就是——”陈烬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我们整个无产阶级,与地主阶级及其代理人——曹操这样的军阀、司马懿这样的官僚——之间,那种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的生死关系!”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许多干部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司马懿希望我们变成什么?”陈烬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他做了一个生动而残酷的比喻,“他希望我们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螃蟹!我踩着你,你拽着我,互相撕扯,谁都别想爬出去。而我们,在忙着内斗的时候,就会忘了——忘了那个把我们扔进笼子、并且正在笼子下面不断烧火,准备把我们煮熟吃掉的,是谁!”
“是曹操!是司马懿!是那个维护地主阶级利益,让我们世代为奴的旧制度!”陈烬的拳头砸在地图上曹魏的核心区域,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同志们:“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出台更多繁琐的条文把自己捆死,也不是为了暂时的‘稳定’去压制合理的内部讨论。我们要做的,是抓住主要矛盾,揭露敌人的阴谋,教育我们的社员!”
“要让大家明白,我们内部的这些分歧,是可以在发展生产、共同对敌的大前提下,通过民主协商来解决的。而曹操、司马懿与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你死我活的,没有任何调和余地!”
陈烬最终拍板:“策略不变!各级议事会继续组织大讨论。但讨论的核心,要加上一条:如何识破敌人的分化阴谋?如何在我们内部实现更公平的同时,不忘记我们共同的敌人?”
会议结束后,徐文走到陈烬身边,深吸一口气:“社长,我明白了。数据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我们不能被数据绑架,忘了斗争的根源。”
陈烬望向窗外北疆的夜空,繁星点点。
“是啊,把道理讲透,把敌人指清。当我们的社员自己看清了那个烧火的人,笼子里的螃蟹,也能变成冲出牢笼的洪流。”
主要矛盾的旗帜,被陈烬再次高高擎起。它像一把利剑,剖开了司马懿布下的重重迷雾,为困惑中的北疆,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司马懿的毒计在北疆内部引发的杂音与困惑,并未随着最高决策会议的结束而立刻消散。
理论的澄清需要时间,而基层的情绪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疏导。陈烬深知,此刻,需要一种能穿透一切纷扰、直抵人心的声音。
他闭门一日,再次提笔时,写下的不是冰冷的政令,而是一篇如同燎原烈火般的战斗檄文——《告无产同胞书》。
此文以北疆特有的、能最快速度传递各处的“信号风筝”系统和地下网络,一夜之间,传遍了北疆的每一个公社,甚至像长了翅膀一样,越过封锁线,飞向曹魏统治下渴望着光明的城镇乡村。
文章开篇,没有任何繁文缛节,只有一连串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穷苦人心头的质问:
“河南面黄肌瘦的农夫,河北满手老茧的工匠,你们且扪心自问:你们那饿死在逃荒路上的爹娘,是被对面那个同样饿得眼冒金星的穷苦兄弟逼死的吗?”
“你们屋倒田毁,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是因为身边那个为了一碗粥而向你下跪的流民,还是因为曹操永无止境的徭役、士族老爷们永远交不够的田租?”
“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吧!看看邺城的皇宫,看看许都的相府!那里的皇帝、丞相、世家、将军……他们分过彼此吗?他们计较过你是河北人我是河南人吗?没有!他们早就紧紧地、肮脏地团结在一处,共同吸食着你我这些穷苦人的血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因琐碎争执而蒙尘的记忆上。
那些被刻意挑拨的地域隔阂、职业纷争,在这血淋淋的拷问下,显得如此可笑而又可悲。
读到此处的农夫,想起了逼死父亲的不是隔壁工匠,而是催粮的衙役;工匠想起了砸碎他饭碗的,不是种田的兄弟,而是垄断了铁料和市场的官商。
文章接着以磅礴的笔触,描绘了一幅阶级对立的、任何修饰都无法掩盖的图景:
“他们穿着我们织就的绸缎,住着我们盖起的广厦,吃着我们种出的粮食,却用我们打造的刀剑,架在我们的脖子上!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趴在我们亿万穷苦人身上敲骨吸髓的整体!”
“而我们,却在这里为了谁多分了一勺麸皮,谁少记了半个工分而争吵不休?我们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成了他们笼中互相撕咬的困兽?!”
在彻底撕开伤疤,唤起共同的痛苦记忆后,文章的结尾,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号召:
“放下我们手里指向自己兄弟的木棍!擦亮我们被谎言蒙蔽的双眼!认清我们真正的、唯一的敌人!”
“全天下受苦受难的无产同胞,联合起来!”
“我们的拳头,应该对准那些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我们的怒火,应该烧毁那个让我们世世代代不得翻身的旧牢笼!”
“从今日起,不分东西南北,不论先来后到,只要是愿意反抗压迫、追求‘均平’的受苦人,就是我们血脉相连的兄弟!我们的力量,不在内耗,而在团结!我们的出路,不在乞求,而在斗争!”
《告无产同胞书》如同在沉闷的夏夜里划破天际的闪电,随后带来的是席卷一切的雷鸣与暴雨。
在北疆,争吵的社员们安静下来,面露羞愧,继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在曹魏境内,暗流汹涌的地下传播网络以此文为教材,激发了更多无声的反抗;甚至连一些尚有良知的底层曹魏军士,读到“他们穿着我们织就的绸缎,却用我们打造的刀剑架在我们脖子上”时,也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心中五味杂陈。
陈烬以此文,不仅回应了司马懿的毒计,更是将“阶级团结”的理念,化作了一面猎猎作响的战旗,插在了时代的精神高地上。
思想的洪流,终究不是区区权术可以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