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军大营,旌旗虽在,锐气已敛。
太史慈立于望楼,远眺赤火掌控的层峦叠嶂,面沉如水。
青鱼峡之败与两员大将的被擒,如同冰水浇头,让他这位沙场宿将彻底清醒。
周瑜的判断如警钟长鸣——此敌,非比寻常。
“传令!”太史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决绝,“各寨转入守势,深沟高垒,无令不得出击!水军加大巡江力度,片板不得入荆南!违者,军法从事!”
曾经锋芒毕露的江东利刃,就此收回鞘中,转而采取了一种以雄厚国力为基础的、缓慢却致命的窒息式绞杀战略。
山的另一侧,赤火军大营内,气氛同样凝重。
赵将面前摊开的清单上,记录着青鱼峡胜仗背后的代价:人员伤亡、物资消耗、民力动员的巨大付出。
“将军,缴获的军械虽多,但我们急缺的药材、盐巴,尤其是打造兵刃箭簇的精铁,库存已捉襟见肘。”军需官语气沉重,“周瑜锁江甚严,以往江北的几条暗线,几乎全断了。”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现实的紧迫冲淡。另一员将领补充道:“根据‘经纬’的消息,江东正在其境内整肃吏治,减免边税,意在收拢人心,断我根源。”
赵将默然颔首,目光投向地图。那片他们浴血守卫的山川,此刻更像是一座被无形壁垒围困的孤岛。
“传令各部,”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停止一切主动攻势,依托现有据点,转入全面防御与休整。伤兵务必尽心救治,战功抚恤即刻落实。”
他停顿片刻,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圈出两个区域:“下一步,目光向内!”
“其一,鄱阳湖区!水网沃土,乃天然粮仓。加派得力人手,巩固农庄,兴修水利,扩大屯垦。此地,要成为我军的命脉所在!”
“其二,荆南群山!险峻地势,是我等脊梁。命各山寨进一步囤积粮草,深挖工事,广积粮,缓称王!要将这山,真正变成敌人啃不动的铁壁铜墙!”
他环视帐中将领,声音斩钉截铁:“周瑜想困死我们?那就看看,是他的封锁厉害,还是我们扎根更深!从今日起,对外扩张暂缓,全力经营内生!让每一寸土地,都为我们产粮、练兵!”
与此同时,营地一角,被俘的陈武正经历着另一种“战争”。
与董袭被带去“观政”不同,陈武被安排参与一些基础的营地劳动,比如协助修缮被冬季风雪损坏的营栅。
起初,他沉默以对,以冷漠维持着武将的尊严。
但日复一日,他看到赤火士兵与那些被称为“乡盾”的百姓一同劳作,汗流在一起,饭食不分彼此。
他看到那些普通士兵和百姓望向赵将乃至更基层军官的眼神,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家人的信任和熟稔。
一次休息时,一个负责带队的老兵(曾是俘虏,后自愿留下)递给他一碗热水,随口道:“陈将军,俺以前在江东军中,见个校尉都得低头哈腰。在这儿,累是累点,心里敞亮。”
陈武接过碗,没有喝,只是看着碗中晃动的热水,心中那堵名为“忠义”的高墙,悄然裂开一丝缝隙。这种根植于日常的平等与凝聚力,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具冲击力。他依旧寡言,但观察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思。
而在另一处营帐,董袭虽未被限制自由,却显得更加焦躁。
周瑜的全面封锁消息隐约传来,他既为江东的决绝感到一丝复杂的热血,又因身陷囹圄、无法效力而备受煎熬。
赵将那日“共抗曹操”的言论,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回荡。
他时而觉得那是诡辩,时而又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这种摇摆不定让他痛苦不堪。
他与陈武仅有过几次简短的隔帐交流,一个内心激荡,一个沉默审视,两种截然不同的囚徒心态,构成了营垒中的微妙暗流。
赤火的控制区内,战争模式悄然转变。
鄱阳湖畔,军民冒着严寒疏浚河道,修筑堤坝,准备春耕,热火朝天。
深山林中,新的仓库在挖掘,工匠们珍惜地利用着每一份材料。
“经纬”的触角在封锁下努力延伸,寻找着细微的突破口。
长江两岸,表面波澜不惊。
江东楼船游弋,赤火固守要隘。
大规模冲突止息,但侦察与反侦察、渗透与反渗透的无声较量,在每一条小径、每一处渡口持续上演。
这是一场关乎耐力、组织力和人心的漫长竞赛。
南方的战局,进入了看似静止、实则暗流汹涌的战略相持期。凛冬之中,双方都在默默积蓄,等待下一个破局时刻的来临。
而赵将深知,下一次风暴,将考验的不仅是刀锋,更是这片土地扎根的深度。
陈武与董袭这两颗被投入死水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或许也将在这场僵持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