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陈烬就带着赵柱爬上了山口的悬崖。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赵柱往陈烬身后缩了缩,手里却紧紧攥着块烤熟的土豆,那是孟瑶特意给他留的。
悬崖下,就是李敢的军营。
黑压压的帐篷像群卧着的野兽,炊烟在雾里散不开,带着股子霉味
—— 那是陈米混合着雪水的味道,赵柱在流民堆里待过,一闻就知道。
“都打起精神!” 陈烬的声音在崖边回荡,带着穿透力,“让下面的人都听清楚!”
秦狼带着几个社员,往火堆里添了把干柴。浓烟滚滚升起,在雾里撕开道口子,像面黑色的旗。
陈烬深吸一口气,朝着崖下喊道:“赵副将营里的弟兄们!我是陈烬!”
军营里瞬间起了骚动。有士兵从帐篷里探出头,手里还握着长矛,警惕地望着悬崖方向。
“你们赵副将早就不想替李敢卖命了!”
陈烬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鼓,“他跟我说,李敢私藏了太守的赏银,根本没你们的份!去年克扣你们粮饷的账,他心里清楚得很!”
崖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摸了摸肚子,那里空空如也 —— 今早的粥里,米少得能数清。赵副将克扣粮饷的事,谁不是恨得牙痒痒?
“你们跟着李敢,无非是想混口饭吃!” 陈烬指着身后的山洞方向,那里隐约能看见炊烟升起,“来我们这儿!天天有土豆吃,管饱!”
“土豆……” 有个年轻士兵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喉结忍不住滚了滚。他已经三天没见过像样的粮食了,昨晚还梦见老娘煮的粮食,香得能把魂勾走。
“李敢把你们当炮灰,赵副将把你们当猪狗!”
陈烬的声音里带着怒火,“可你们看看自己 —— 爹娘等着你们回家,娃等着你们带粮回去!难道要为这两个狗官,把命丢在这荒山里?”
人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有个老兵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咽起来
—— 他儿子去年就是因为没粮吃,活活饿死的。
“赵副将!”
陈烬突然提高声音,像是专门喊给某个人听,“我知道你被李敢逼着!只要你肯回头,带着弟兄们过来,以前的账一笔勾销,每个人都能分块地,种自己的土豆!”
赵忠的营帐里,他正站在窗前,脸色铁青。李敢派来监视的人就在帐外,陈烬的话像把刀,句句戳在他心窝子上。
他确实恨李敢独吞赏银,也确实想过退路,可被陈烬这么一喊,倒像是坐实了他要反水似的!
“胡说八道!” 赵忠猛地掀翻桌子,碗碟碎了一地,“给我射箭!把那喊话的杂碎射下来!”
可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动。弓箭冰冷,可肚子里的饥饿更冷,陈烬说的 “土豆”,像团火,在每个人心里烧了起来。
就在这时,陈烬身后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顺着风飘下去:
“有土豆吃,不挨饿。”
是赵柱。他从陈烬身后探出头,小手举着那块烤土豆,土豆的热气在他冻红的小脸上凝成白雾。
“陈先生说的,” 孩子的声音带着点奶气,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管用,“人人都有份,不骗人。”
崖下突然静了。有个士兵手里的长矛 “哐当” 掉在地上,他望着悬崖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想起自己留在老家的儿子,也这么大,也总盼着能天天吃上土豆。
陈烬拍了拍赵柱的头,继续喊道:“想通的,今晚三更,往山口的火把方向来!我们给你们留着热粥和土豆!”
说完,他带着赵柱转身往回走。
晨雾里,他仿佛听见崖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吞咽声,那声音里,有动摇,有渴望,更有即将燎原的星火。
赵柱回头望了眼,突然把手里的土豆往悬崖下扔去。土豆在空中划过道弧线,落在雪地里,像颗滚落的希望。
“会有人捡的。” 孩子笃定地说。
陈烬笑了。他知道,会的。因为这世道里,没有比 “不挨饿” 更有力量的道理,也没有比 “土豆” 更实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