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山路染成橘红色时,王嫂突然 “呀” 了一声,攥紧了手里的菜篮。
三个穿着破烂皮甲的汉子堵在前面的岔路口,手里的环首刀锈迹斑斑,却闪着冷光。
为首的那个歪戴着头盔,眼睛像饿狼似的直勾勾盯着石夯背上的野兔,嘴角挂着流里流气的笑。
“小娘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王嫂篮子里的野菜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那只肥兔上,“这兔子看着不错啊,给哥几个下酒?”
石夯把背上的兔子往身后挪了挪,左手悄悄攥住了那截断木牌。他的伤腿往外侧撇了撇,像是不经意间挡在了陈烬和王嫂前面。
“军爷,” 陈烬往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这是我们自己吃的,山里还有,您要是需要……”
“去你娘的!” 另一个乱兵突然骂道,挥着刀就冲过来,“老子看你是活腻了!这地界的东西,见了爷就得归爷!”
话音未落,石夯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个伤了腿的人。只见他猛地弯腰,从地上抄起根手臂粗的木棍
—— 那是他路上捡的,早就在手里攥出了汗。木棍带着风声砸过去,正撞在乱兵的手腕上,“咔嚓” 一声脆响,环首刀 “哐当” 落地。
“找死!” 为首的乱兵眼睛一瞪,举刀就砍。
石夯不闪不避,反而往前冲了半步。
他左手的断木牌狠狠砸向乱兵的脸,右手的木棍顺势往上一挑,正卡在对方的胳膊底下。
就在乱兵吃痛咧嘴的瞬间,石夯突然松开木棍,从背后抽出那支磨尖了的木矛
—— 那是他用来挑猎物的,此刻却成了要命的家伙。
“噗嗤!”
木矛从乱兵的喉咙穿进去,又从后颈透出来,带着一串血珠扎进旁边的树干里。
滚烫的血喷了陈烬一脸。
腥甜的气味瞬间钻进鼻腔,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脸上。
陈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那乱兵的身体顺着树干滑下去,嘴里还冒着血泡,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转身吐,却听见王嫂的尖叫。
另一个乱兵举着刀,正往石夯后背砍去。
“小心!”
陈烬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把石夯往旁边一推。刀锋擦着石夯的胳膊劈过去,带起一片血花,砍在地上的石头上,火星四溅。
石夯被推得一个趔趄,却借着这股劲拧身回头,手里的断木牌狠狠砸在乱兵的太阳穴上。
那乱兵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石夯反手拔出树干上的木矛,矛尖还在滴着血,他看都没看第三个乱兵,只是把矛尖指向对方。
第三个乱兵早就吓傻了,手里的刀 “当啷” 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山里跑,连滚带爬的,很快就没了影。
山路上静得可怕,只有王嫂压抑的哭声和陈烬粗重的喘息。
陈烬抬手抹了把脸,满手都是黏糊糊的血。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还留着握锄头磨出的茧子,此刻却沾满了温热的血。
胃里的恶心劲越来越凶,他捂住嘴,强忍着没吐出来。
“拿着。”
石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陈烬抬头,看见石夯把一把带血的环首刀踢到他面前。刀身上的血迹还在往下滴,映着夕阳,红得刺眼。
“这世道,” 石夯的声音沙哑,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光会种地不行。”
陈烬盯着那把刀,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洛阳城外的废墟,想起那些啃食尸体的野狗,想起自己一直说的 “不抢别人的粮”
—— 可刚才,如果石夯慢一步,被砍倒的就是他们。
王嫂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以前在村里,就是这些兵…… 抢了粮,烧了房……”
石夯弯腰捡起那把环首刀,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血,然后塞到陈烬手里。
刀柄上的纹路硌得手心生疼,还带着前主人的体温。
“握稳了。” 石夯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下次再遇到,要么你砍他,要么他砍你。”
陈烬握紧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血腥味还在鼻尖萦绕,脸上的血已经凉了,像层冰。
他看着地上那两具尸体,突然明白过来
—— 他之前想的 “靠自己种粮活下去”,太天真了。
这乱世不是靠野菜和土豆就能对付的,还有刀子,还有抢粮的兵痞,还有随时可能掉下来的脑袋。
石夯把那只肥兔重新背好,又捡起地上的木棍,往陈烬手里塞了一根:“走吧,天黑前得回山洞。”
王嫂擦干眼泪,拎起菜篮,脚步还有点抖,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陈烬握着那把环首刀,走在最后。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刀身偶尔反射出一点光,照在他沾着血的脸上。
他突然想起刚穿越时,自己还拿着《东汉农业史》在研究;想起第一次种土豆时,觉得那就是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现在他知道,不是的。
希望得用锄头种出来,更得用刀子护着。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又摸了摸脸上残留的血迹。那点温热的黏腻感,像个烙印,烫进了骨子里。
山路尽头,山洞的轮廓已经能看见了。陈烬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他的手掌还在抖,但握着刀柄的手,却比刚才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