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体虚啊小伙子。”
工作人员撇了撇嘴，指着屏幕上某个标红的数值，“体温偏低，代谢速率慢得离谱，肌肉密度和骨密度……也就比长期卧床的病人强点。你这身体素质……”
他上下打量了夏昭几眼，目光在他那张即使抹了尘土也难掩俊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啧，白瞎这张脸了。在b区，估计也就只能靠脸混口饭吃，或者去娱乐区碰碰运气了，干体力活？怕不是半天就得累趴下。”
他随手在平板上点了点，打印出一张带着条形码的塑料身份牌，丢给夏昭：“b-739区，拿着牌子去那边领安置包。记住，b区有b区的规矩，老实点，别惹事，更别妄想往A区跑！”
夏昭接过冰冷的身份牌，上面印着“盛阳 b-739”的字样和一个模糊的头像是刚才扫描时抓拍的。
他默默地穿上衣服，拿起背包和墨镜，对于工作人员的嘲讽置若罔闻。心中只有一丝冰冷的庆幸——混进来了。至于“体弱多病”、“只能卖脸”的评价？他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伪装。
走出隔离间，踏入北方基地的内部。迎面而来的是巨大的嘈杂声和一种混合着汗味、消毒水味、劣质燃料味和食物香气的复杂气息。眼前是宽阔的主干道，被高耸的围墙分割成泾渭分明的区域。
正前方是戒备森严的核心区，巨大的合金门紧闭，哨兵如雕塑般矗立。左侧是A区，环境明显优越许多，绿化带修剪整齐，建筑崭新坚固，甚至能看到小型公园的轮廓，入口处有独立的岗哨，偶尔有穿着干净制服或明显带着不凡气势异能的人进出，神情轻松。
而右侧，就是夏昭被分配的b区。景象截然不同：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排列的预制板房和集装箱改造的住所，狭窄的通道污水横流，拥挤的人群如同工蚁般在通道间穿梭，大多面有菜色，神情麻木或焦虑。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汗臭和垃圾腐败的味道。远处能看到巨大的劳动场，隐约传来机械的轰鸣和监工的吆喝声。
巨大的落差，如同天堂与地狱的界限。
夏昭的目光在A区的方向停留了一瞬。他能“听”到，在那个方向，有几个熟悉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但绝不会错。石磊那沉稳厚重的岩石能量、苏蔓那锐利如鹰的感知力、小酒那风一般的速度……还有一道，如同万年冰川般冰冷强大、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紊乱的切割之力——顾凛。
他们回来了。就在那道围墙之后，那个相对舒适安全的“天堂”里。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夏昭冰封的心脏。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孤寂？
不管了速战速决。
他迅速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墨镜后的眼眸重新恢复死水般的平静。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手提箱的能量波动，就在这座巨大的基地深处，虽然微弱，但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指引着他。
“盛阳”一个体弱幸存者，拿着身份牌，走向b区入口那排发放安置包的简陋窗口。
“下一个！b-739！盛阳！”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喊道。
夏昭走上前，递上身份牌。
男人核对了一下，从脚边一个破旧的纸箱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丢给他：“喏，你的家当！b-739区，13排7号集装箱。里面有张地图自己看！每天早七点、午十二点、晚六点，c区食堂凭牌领一份救济餐。想活得好点？要么去劳动场报名干活，要么……”
男人猥琐地笑了笑，目光在夏昭脸上溜了一圈，“看你小子模样还行，去娱乐区‘蓝月亮’酒吧试试呗？那边就喜欢小白脸，伺候好了富婆或者有点特殊癖好的大人物，说不定能混进A区当个宠物呢！比你在这b区等死强！哈哈！”
旁边排队的人发出几声附和或麻木的哄笑。
夏昭面无表情地接过塑料袋。里面是一件薄薄的灰色工作服，一个印着基地标志的塑料水杯，一小块劣质肥皂，一张粗糙的基地b区简易地图，还有……一个破旧的编织袋和一个塑料筐。
这就是一个b区普通幸存者的全部“家当”和“希望”。
他拎着这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塑料袋，按照地图指示，走向b区深处那如同迷宫般的集装箱住宅区。周围是麻木的人群、浑浊的空气、绝望的眼神。他像一个真正的、一无所有的“盛阳”，融入这片灰色的洪流。
但在墨镜的遮掩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点幽冷的光芒如同寒星般亮起。
手提箱……赵卫国……创生纪元……
A区，一栋独立小楼的二楼露台。
顾凛凭栏而立，眺望着基地围墙外逐渐被暮色吞噬的荒原。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冷硬如刀削斧凿的侧脸，左臂的绷带在深色作战服下并不明显，但后背那道被共生体触须贯穿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冰寒。他拒绝了陈薇进一步的深度治疗，只做了基础处理。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小酒。
“顾哥，陈薇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小酒递过来一杯热水和几片消炎药，声音轻快，但眼底深处藏着挥之不去的担忧和悲伤，“她说你必须吃，伤口有炎症。”
顾凛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接过水杯和药片，沉默地服下。温水流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不忘今天精神好一点了，能认出我和小石头了，但还是想不起铁穹之后的事情……”小酒小心翼翼地汇报着，“苏蔓姐带石大哥去基地医院看他的手臂了，那里的设备好一点……阿哲在鼓捣那个收音机，想看看能不能再收到点关于东区实验室的消息……”
顾凛“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远方，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围墙，看到那个被遗弃在冰冷雨夜中的加油站废墟。
“顾哥……”小酒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我们真的不能回去找找吗？万一……万一夏昭他……”
“他死了。”顾凛的声音斩钉截铁，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打断了小酒的话。这三个字，他说过很多次。当时的伤势，那支“普罗米修斯-Ω”的效力，加上被冰尸包围的绝境……没有生还的可能。回去，除了徒增伤亡和绝望，毫无意义。
小酒咬住下唇，有些无奈和悲伤。她知道顾凛的决定是对的，理智上明白，但情感上……那个总是吵吵闹闹、有趣幽默的夏昭……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了露台。
露台上只剩下顾凛一人。暮色四合，基地内的灯光次第亮起。A区的灯火温暖明亮，b区则是一片昏暗嘈杂。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基地入口的方向。那里，新一批经过检测的幸存者正被士兵引导着，像灰色的溪流，缓缓汇入庞大而森严的b区蜂巢。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卫衣的年轻人，身材高挑偏瘦，拎着一个半透明的安置塑料袋，正随着人流走向b区深处。距离很远，面目模糊，只是一个融入人群的普通背影。在每天涌入基地的成百上千的幸存者中，毫不起眼。
但就在那个身影即将消失在集装箱堆叠的阴影中时，顾凛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那感觉极其短暂，如同被一根极细极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心尖！
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眉头紧锁。是伤口的牵痛？还是……什么？
他的【空间切割】异能，对空间的细微变化和能量波动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仿佛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熟悉感的……异样波动？从b区的方向传来？如同深海中一颗被淤泥掩埋的冰晶，折射出了一瞬间的微光，随即又消失无踪。
是错觉吗？还是过度疲惫和伤痛引发的感知紊乱？
顾凛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扫过b区入口那片区域，人流依旧，嘈杂依旧。那个穿着灰色卫衣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冰冷的夜色笼罩下来。
“……盛阳？”顾凛的薄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名字。那是登记处工作人员刚刚通过内部通讯频道报备的一个新登记者的名字，一个被判定为“体弱多病、无异能、分配至b区”的普通幸存者。
随即，他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开。不可能的。那只是又一个在末世挣扎求生的可怜虫罢了。
他转身，高大的身影融入A区温暖的灯火中，留下露台一片冰冷的寂静。然而，那瞬间的心悸和那个消失在b区阴影里的模糊背影，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北方基地b区食堂，傍晚六点。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合成营养膏的黏腻气味和汗水的酸馊味。巨大的穹顶下，人头攒动，如同被驱赶的羊群，麻木地挪向几个发放救济餐的窗口。
夏昭——或者说“盛阳”，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灰色工作服，随着人流缓慢移动。他刻意佝偻着背，低着头，墨镜早已摘下，露出那双被他意志强行维持着深棕色的眼眸，眼神空洞，完美地融入这片灰色的绝望之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万物之声】正如同无形的蛛网，严密监控着整个食堂以及更远处那个手提箱散发出的微弱却稳定的能量波动——它就在基地深处，核心区边缘的某个位置。
“下一个！b-739！盛阳！” 窗口后面，一个满脸油汗的胖厨子不耐烦地吼道，舀起一勺糊状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灰色膏体，“啪”地一声扣进夏昭递过去的塑料饭盒里。
夏昭面无表情地接过，转身准备找个角落尽快解决这难以下咽的东西。
等等！他察觉到一丝异常，就在这时——
“砰！哗啦——！”
食堂最角落，靠近后厨通道的一个位置，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混乱声响！一张沉重的金属餐桌被猛地掀飞，砸在旁边排队的人群中，引发一片惊恐的尖叫！人群瞬间炸开，如同受惊的鱼群四散奔逃！
“让开！都让开！！”一个嘶哑、狂暴、完全不像人声的咆哮响起！
只见一个原本佝偻着背、穿着破烂、在角落默默啃着黑面包的干瘦老头，此刻身体如同吹气般剧烈膨胀起来。
他身上的破布被撑裂，露出底下迅速变得青灰、覆盖上细密鳞片和骨刺的皮肤。他的头颅扭曲变形，下颚撕裂般张开，露出交错的黑黄色獠牙，浑浊的眼珠完全被疯狂的血色占据。他的一条手臂异化成了巨大的、覆盖着骨甲的利爪，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一个被他掀翻在地、吓得失禁的年轻男人。
“蚀骨者！是蚀骨者！他伪装进来了！！”人群彻底陷入疯狂，哭喊声、踩踏声、桌椅翻倒声响成一片！
“吼——！！！” 完全变异的怪物，已经无法称之为“老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涎液滴落。它似乎对爪下女人的恐惧气息感到极度兴奋，巨大的骨爪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将她撕成两半。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瞬间席卷了大半个食堂。
维持秩序的士兵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东倒西歪，拔枪的动作都变得艰难。尖叫和绝望的哭喊几乎要掀翻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