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夜里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眉角的疤,魏梦笙总会想:星遥的“章”,会盖在哪里呢?希望别太疼。夜深得像块浸了墨的绒布,魏梦笙蜷在床头,听着星遥均匀的呼吸声,意识轻轻飘了起来。
脚底下的地板渐渐变得柔软,像踩在云絮上,窗外的月光忽然漫成了河,她一抬脚,就顺着那银亮的水流飘了出去。
风里带着雪水的清冽,她低头时,看见自己的衣襟沾着些细碎的冰晶,像撒了把星星。身下是翻滚的云海,白得发蓝,偶尔有山尖刺破云层,露出青黑色的轮廓,那是岷山的脊骨。远远地,有片光在雾里晃,越来越亮,最后漫成片琉璃似的湖——瑶池到了,有母亲的地方。
湖水是碧绿色的,像淬了玉,水面上飘着些半开的玉兰花,花瓣边缘泛着金边。岸边的石头是暖的,摸上去像焐热的羊脂。青鸟信使就停在一块圆石上,尾羽上的光斑随着它的呼吸轻轻晃,看见她来,便振翅飞过来,喙里衔着片带着露水的莲叶。
“你母亲在等你。”青鸟的声音像泠泠的泉水,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光纹。
魏梦笙跟着它往湖深处走,脚下的水没不过脚踝,却暖得像温泉。远远看见母亲坐在水边的白玉阶上,背影还是记忆里的样子,青布衫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摆,手里正择着一把水草似的植物,根茎上缀着些珍珠似的果子。
“来了。”母亲转过头,眉眼间的笑意和小时候一样,带着点嗔怪,“又在忧心星遥?”
魏梦笙蹲在她身边,看那些果子在母亲掌心泛着柔光,忽然说不出话。瑶池的风里飘着种奇异的香,像梅又像兰,闻着心就静了。
“白日里带她去公园除草,草叶上的露水沾了她满手;喂野猫时,那只三花猫蹭了蹭她的裤腿。”她轻声说着,声音被风揉碎了,混在水声里,“我每天都跟她说,走路要看脚下,别追蝴蝶,别爬高……可夜里还是怕。”
母亲把一颗果子放进她手心,凉丝丝的,一捏就化成了水,顺着指缝淌进瑶池里,激起的涟漪里浮出些画面:星遥在操场追燕子,摔倒时牙齿磕在石头上,血珠滴在塑胶跑道上,像颗小小的红玛瑙。
“这就是她该过的坎。”母亲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眉角的疤上,“你小时候摔破眉角,我在梦里也来这儿哭,你外婆说,孩子的骨头缝里得进点土,才能扎根。”
水面上的画面变了,是星遥长大的样子,笑着露出那颗缺了角的牙,在阳光下闪着光,手里正给一只流浪猫喂着猫粮。
“万物有灵,你带她做的那些事,都记在天地的账上呢。”母亲站起身,往她手里塞了片青鸟的尾羽,“这羽毛能引着善缘,你且放心。”
风忽然紧了,瑶池的光开始淡下去。魏梦笙想抓住母亲的手,却只捞到一把清凉的水。青鸟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她便顺着来时的月光往回飘,衣襟上的冰晶渐渐化了,变成些细碎的光点,落在星遥的枕头上。
她猛地睁开眼,窗外的月光正落在星遥脸上,小姑娘咂了咂嘴,翻了个身。魏梦笙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指尖沾着点凉意,像刚从瑶池带回来的露水。掌心的青鸟尾羽早已不见,可那股清冽的香,却好像还缠在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