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别瞅了,收拾收拾就好了。”小凤把包往墙角一放,挽起袖子就去拿扫帚,“我来扫地,你去擦桌子,星遥醒了让她在垫子上玩。”她说话时带着西北姑娘的利索,拿起抹布蘸了水,对着茶几上的汤渍猛擦,泡沫里浮起几星烟灰。
星遥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看了看,伸手要梦笙抱。梦笙把她放在客厅的爬行垫上,塞了个积木,转身去卫生间。马桶刷蘸了洁厕灵,用力蹭着那层黄渍,泡沫溅到胳膊上,凉丝丝的。她一边刷,一边听见客厅里小凤的声音:“星遥乖,姐姐给你找动画片看哦……”还有星遥脆生生的回应,像两颗小石子投进这沉闷的屋子里,漾开点浅淡的涟漪。
收拾到傍晚,家才算有了点模样。地板拖得发亮,袜子盆里用开水加洗衣粉泡着,烟灰缸倒空了,连歪着的灯都被小凤踩着凳子扶正。允执还没回来,梦笙系上围裙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袋挂面和几个蔫了的土豆。她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大姐塞的干枸杞和葡萄干,又让小凤去楼下超市买了块肉,炖了锅土豆炖肉。肉香飘起来时,门开了,允执醉醺醺地回来,看见客厅亮堂着,愣了愣,没说话,径直往卧室走。
夜里哄星遥睡下,梦笙坐在床边看窗外。月光透过梧桐叶,在地板上投下碎银似的斑。小凤凑过来,递了杯温水:“小姨,别往心里去。我爸以前也这样,我妈总说‘男人是块糙石头,得慢慢磨’。”
梦笙接过水杯,指尖碰着杯壁的温。她何尝不知道?魏家大院的门早就对她关上了,继母的眼神、继弟的哭闹,是她十六岁起就绕不开的刺;大姐家的红砖房再暖,终究是姐夫的屋檐,姐夫那句“总住娘家也不是个事”,像根细针,轻轻挑破了她暂时的安稳。
二姐在巷口开的理发店,不足十平米,每天从早忙到晚,给人剪头发、烫卷,手常年泡在药水和水里,冬天裂得全是口子,连带着外甥小星都常在店里的折叠床上写作业——她怎忍心再去添乱?
“日子还得过。”她低声说,像在跟小凤说,又像在跟自己说。磨盘碾豆子,总得有一方先软下来,她不软,这日子就真成了碎渣。
暑假剩下的日子,她们常往二姐的理发店跑。理发店在菜市场旁边,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烫发五元”,屋里摆着两张转椅,墙角堆着染发剂的瓶子。
二姐魏明珍总系着件蓝布罩衣,剪子在手里转得飞快,嘴里跟客人搭着话:“王婶您这头发得烫个卷,显年轻……”看见梦笙她们来,就扬声喊:“小凤,看住星遥,别让她摸电推子!”
星遥爱蹲在门口看卖菜的摊子,指着红辣椒叽叽咕咕;小凤帮着扫地、给客人递毛巾,偶尔跟二姐说几句榕城的事;梦笙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有时帮着卷头发,有时只是看着镜子里二姐鬓角的白发——才四十出头,倒比大姐显老些。客人少的时候,二姐会塞给星遥块糖,叹口气:“回来就好,一家人,总有个帮衬。”
秋老虎退去时,小凤得回榕城上学了。送她去车站那天,小凤抱着星遥亲了又亲:“放假就回来看你们。”车开时,她扒着窗户挥手,辫子在风里甩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