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堂,开席,敬酒。酒席散后魏梦笙去给母亲上坟。郑允执陪着她,在坟前插了两枝菊花。风卷起黄土沙尘,落在梦笙头发上,瞬间化成了水。她忽然听见青鸟的叫声,抬头看见一只青灰色的鸟从天边飞来,落在旁边的沙枣树上,歪头看了她一眼,又振翅飞走了。
“那是什么鸟?”郑允执问。
“是我妈派来的信使。”魏梦笙笑着说。
郑允执没再问,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他或许永远不会懂什么叫青鸟信使,不懂她为什么能梦见未来,可他愿意信她,就像愿意陪她来这风沙漫天的西北,给她一场堂堂正正的婚礼。
回樟树城的火车上,魏梦笙靠在郑允执肩头打盹。梦里她又飘到了玉皇观,老榕树枝繁叶茂,青鸟在枝头唱着听不懂的歌。“以后的日子,会顺吗?”她问。
树叶沙沙响:“人间的路,从来不是顺的。不然还修什么行啊?可你有翅膀,有颗坚定善良的心就够了。怕什么?”
她摸了摸胸口的手帕,暖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是啊,她有母亲留下的翅膀,有郑允执掌心的温度,有鹭岛的海风和樟树城的桂花香,还有这能看见未来的眼睛——就算前路有坎,她也能踏过去。
火车穿过秦岭隧道,窗外的光忽明忽暗。魏梦笙睁开眼,看见郑允执正看着她笑,眼里的光比鹭岛的太阳还暖。她知道,樟树城的墙再厚,也困不住一只见过海的青鸟。
从边疆戈壁边缘的小县城回到樟树城,火车轮轨撞击的闷响仿佛还在骨血里震荡。魏梦笙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近处的村落与远处的田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凉的玻璃。身旁的郑允执正低头给她剥橘子,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动作却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在想什么?”郑允执将一瓣晶莹的橘子递到她唇边,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鬓角镀上一层浅金。
梦笙张口咬住,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才缓声道:“都不敢相信自己有家了。”昨日在樟树城单位食堂的答谢宴上,二姐魏明珍拉着小星,看着她的眼神里既有欣慰,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牵挂。那目光像老家灶膛里煨着的炭火,不灼人,却暖得让人心头发紧。
郑允执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是啊,咱们终于有家了。”
他的掌心似乎总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能抚平她骨子里那点因身世而起的漂泊感。梦笙点点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肩上。窗外的风掠过田野,带来草木与泥土的气息,恍惚间,竟与老家院外那棵百年古桃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婚后的日子,像樟树城平原上缓缓流淌的绵远河,平静中带着温润的暖意。郑允执在机关单位的工作不算繁忙,每日下班总会绕路去酒店接她。梦笙已从前台升任大堂副理,一身合体的制服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只是眉宇间那抹与尘世若即若离的空灵,总让熟客觉得这位副理身上藏着故事。
闲暇时,她仍会悄悄运转离魂体。夜深人静时,意识便如一缕轻烟飘出窗外,与院里那棵老黄桷树低语,听檐下燕子讲远方的事。古榕树的声音隔着千家万户传来,带着玉皇观山顶的风沙气:“修行如行船,舵在己手,浪在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