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李子俊端着两杯香槟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魏梦笙接过,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在想什么?”李子俊问。
“在想海的尽头是什么。”她望着金门岛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像串模糊的珍珠。
“是另一片海。”李子俊笑着说,“就像人生,走完一段,还有下一段。”
魏梦笙转头看着忙于应酬的李子俊背影,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想起老道士的卦,西南方向?那是哪里?但那又怎样呢?她已经在这片海里学会了游泳,就算前路还有风浪,她也敢纵身一跃。
舞会的音乐飘到露台,带着甜腻的香气。魏梦笙抿了口香槟,觉得这酒没有琴岛的海风好喝。她想起刚来时的样子,那个背着帆布包、眼神怯懦的女孩,仿佛就在昨天,又好像隔了几个世纪。
离魂的感觉突然袭来,她看见自己的身体还站在露台上,而灵魂正缓缓升起。母亲站在云端,蓝布碎花衫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准备好了吗?”母亲问。魏梦笙点点头,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挣脱云层,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
魏梦笙开始频繁地去南普陀寺。清晨五点的寺庙还浸在雾里,放生池的乌龟趴在石头上,像晒了千年的老僧。她喜欢站在天王殿的廊下,听僧侣们的早课声撞在红墙上,又弹回来,裹着香火的味道钻进耳朵。有时她会顺着后山的石阶往上走,穿过一片相思树林,就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尼姑庵。
庵堂很小,只有三个师太。早课的时候,她们的诵经声像山涧的流水,清凌凌的。魏梦笙躲在桂花树后偷听,看着师太们灰色的僧袍在晨光里飘动,突然生出出家的念头。\"这样就不用想王慧,不用念沈沐辰,不用管家里那些破事了。\"她摸着粗糙的树干,树皮的纹路像佛经上的梵文。
有次被当家师太撞见,老尼只是笑笑:\"施主尘缘未了,何必强留?\"魏梦笙红了脸,师太却递给她一串菩提子:\"心里有事,就捻着珠子想想,是事大,还是命大。\"她捏着那串珠子下山,看见植物园的棕榈树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双伸向天空的手。
植物园的温室也是她常去的地方。巨大的玻璃穹顶下,霸王芋的叶子比桌子还大,空气里飘着兰花的甜香。她坐在旅人蕉下,看阳光透过玻璃在地上画着几何图形,突然想起母亲在梦里说的话:\"王慧烧了你的东西,烧不掉你的根。\"根在哪里?是西北边疆的黄土,还是鹭岛的红土?
回到出租屋时,陈大妈正坐在门口择菜。\"后生仔,今晚有台风,早点睡。\"大妈递给她一把海菜,\"煮海菜汤喝,防风湿。\"魏梦笙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突然明白师太说的\"尘缘\"是什么——不是非要爱恨纠缠,是有人在台风天给你留一盏灯,是有人记得你胃不好,总给你留着热粥。
她把海菜泡在水里,看着它们在清水里舒展。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凤凰木的叶子拍打着玻璃,像在叩门。魏梦笙摸出那串菩提子,一颗一颗捻着,心里渐渐亮堂起来:不管西南在哪里,不管王慧有什么结局,不管沈沐辰过得好不好,她都要好好走下去。
因为母亲说过,活着,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