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年的夏天,蝉鸣像是被太阳烤得发了疯,从早到晚嘶叫不停。魏梦笙的卧室里拉着水蓝色的窗帘,把正午的强光滤成一片柔和的幽蓝,却滤不掉空气里的闷热——像她胸腔里堵着的那块棉花,湿乎乎的,喘不过气。
七月份的午后,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魏梦笙的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她坐在母亲生前常坐的躺椅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那里还留着母亲用钢笔圈住的\"八月初七\",是她往年生日的标记。玻璃窗外,青葡萄像一串串没长熟的泪珠子,挂在藤架上晃悠,风一吹,巴掌大的葡萄叶就簌簌作响,叶背泛着的青光,恍惚间竟与离魂时看见的、母亲身后那对青鸟翅膀重叠在一起。
她盯着最粗的那根藤,藤上缠着半枯的牵牛花。母亲总说\"葡萄要顺着架爬,人要顺着心走\",可她现在连\"心\"在哪儿都摸不清。母亲真的回了该去的地方吗?回了那个有青鸟盘旋、有玉阶云雾的家?还是说,那些离魂时的景象,不过是自己太想念,凭空臆想出来的幻影?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像怕惊着什么。魏梦笙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葡萄叶的影子在她脸上晃,把眼神晃得更空了。
\"魏梦笙同学在家吗?\"
是班主任黎平老师的声音,带着点熟悉的温和,却让魏梦笙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桌沿。她听见父亲魏建国趿着布鞋迎出去的声音,鞋跟蹭过水泥地,发出\"塌塌\"的轻响。
\"哦,黎老师啊,快请进。\"父亲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些,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这些日子就倒在沙发上边睡边流泪,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
\"不了,就在院里说吧,不打扰梦笙休息。\"黎平老师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我来家访,想问问梦笙同学分班的事。\"
魏梦笙慢慢站起身,膝盖撞到藤椅的扶手,发出\"咚\"的闷响。她没回头,径直走出房门,院里的葡萄架下摆着张石桌,石凳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母亲以前总在这儿择菜,说石桌凉快,择出来的豆角都鲜灵。
\"梦笙。\"黎平老师看见她,脸上堆起笑,眼里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老师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上海牌手表,表针滴答响,像敲在魏梦笙的心尖上。
魏建国给黎老师搬了张椅子,自己则靠在葡萄架的柱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柱上的裂纹。\"黎老师,您说的分班......\"他话说到一半,喉结滚了滚,没再说下去。他知道女儿只考了一门政治经济学,剩下的数理化全撂了,那些卷子现在还在抽屉里压着,没敢给女儿看。
黎平老师端起魏建国递来的搪瓷缸,喝了口凉白开,才缓缓开口:\"梦笙爸爸,高一期末考是分文理班的关键考试,您家梦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魏梦笙苍白的脸,把\"只考了第一科\"几个字咽了回去,换了种更温和的说法,\"学校知道家里出了大事,没按缺考处理。这次来,是想问问梦笙的意思——九月开学,想读文科,还是继续读理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