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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洛那番旨在凝聚共识、强调集体价值的讲话,在“心火号”内部起到了暂时的镇静作用,但理念的裂痕并未消失,只是转入了更深层的酝酿。而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彼岸”协议框架下,第一位实质性的外交使节,抵达了“心火号”。
来的并非“绿径议会”的植物型灵能者,而是来自科技高度发达的硅基文明——“晶语族”的代表。一艘流线型、通体如同黑曜石般光滑、表面不时流过数据流般蓝色光纹的小型舰船,在“心火号”指定的对接港缓缓停靠。
从舰船中走出的使节,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为之侧目。
她身高接近两米,体态修长而优雅,并非由血肉构成,而是由一种近乎透明的、内部蕴含着无数细微晶体结构的特殊材质组成。她的“肌肤”在不同光线下会折射出微妙的光彩,如同活的宝石。面部轮廓清晰而美丽,却缺乏人类常见的细微表情,一双眼睛是纯粹的、如同最深邃蓝宝石般的晶体,内部有数据流光缓缓旋转。她身着一袭简单的、同样闪烁着微光的银色长袍,步履沉稳,自带一种冷静而超然的气场。
“我是璃·辉光,奉晶语族最高逻辑理事会之命,担任驻‘心火’文明常驻观察使节兼技术协调官。”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如同水晶风铃般缺乏温度的音质,通过万能翻译器清晰地传达了她的意思。她使用的是“观察使节”和“协调官”而非“大使”,表明其身份更侧重于评估与技术交流。
林洛、秦雪以及负责外交事务的官员在接待厅会见了她。艾莉西亚和诺娃也作为技术顾问在场。
“欢迎来到‘心火号’,璃·辉光使节。”林洛作为主人致意,“感谢晶语族在此前的技术交流中提供的帮助。”
璃·辉光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得如同机械,蓝宝石般的眼眸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林洛身上,数据流加速旋转了一瞬。“林洛指挥官。我方已初步分析了贵方共享的关于‘巡猎者’及‘深渊镰刀’的数据。其能量操控方式,涉及对局部物理常数进行微观尺度的、非自然的重定义,这与我族研究的‘规则稳固’技术领域存在直接关联,也构成了对我族生存的潜在威胁。因此,理事会决定提升与贵方的合作层级。”
她的话语直接而高效,没有任何寒暄,直指核心。
“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有三:第一,建立稳定的信息共享渠道,尤其是关于‘系统’造物进化动态的一手数据。第二,在‘规则层面’的防御与反制技术上展开深度合作。第三,”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洛,看向他体内那无形的“心光之种”,“评估贵文明核心驱动力——‘心光’——的稳定性与发展潜力,这关乎合作的长远基础。”
璃·辉光的直言不讳,让在场的一些人略微不适,但也欣赏其效率。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暗流的石子,激起了新的涟漪。
在随后举行的、关于未来合作方向的非正式研讨会上,讨论不可避免地触及了“心火”内部正在酝酿的关于个人与集体、效率与民主的争论。
一位倾向于强化林洛决策权的年轻军官,在阐述观点时提到:“……在面对‘系统’这种高效而冷酷的敌人时,我们必须拥有同等甚至更高的决策效率。林洛指挥官的力量和远见,是我们最宝贵的资产,应当赋予其更大的权限,整合资源,统一意志……”
他的话还没说完,璃·辉光那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就打断了他:“逻辑错误。”
所有人都看向她。
璃·辉光的蓝宝石眼眸中数据平稳流动,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只是基于她的逻辑进行分析:“根据我方对贵文明历史数据及近期社会情绪波动的分析,将文明存续过度依赖于单一不稳定变量(指林洛个人及其力量),风险系数极高。该变量存在损耗、被针对、甚至内部逻辑崩溃的可能。一个健康的文明系统,应具备冗余性、分布式决策能力以及强大的内部纠错机制。集中化模式在短期危机应对中或显效率,但长期来看,会显着降低系统的抗风险能力和适应性进化潜力。”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推崇集中权力的人头上。
“可是,‘系统’本身就是高度集中的!”另一位支持集中化的成员反驳。
“‘系统’并非文明,它是机制,是工具,甚至可能是‘疾病’。”璃·辉光回应,“贵文明的目标是生存与发展,而非变成另一个‘系统’。模仿你的敌人,通常意味着你已失去了自我。”
她的逻辑无可挑剔,直指问题的核心——为了对抗怪物,自己是否也要变成怪物?
支持集体决策的一方则感到备受鼓舞。璃·辉光这位来自高级外星文明的使者,用冰冷的逻辑肯定了他们的担忧。
林洛静静地听着这场因璃·辉光介入而变得更加清晰的辩论。他意识到,这位晶语族使节的到来,不仅带来了技术合作的可能,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心火”内部正在面临的 identity crisis(身份认同危机)。
璃·辉光似乎注意到了林洛的沉默,她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林洛指挥官,您的‘心光’力量,据我方初步建模,其本质更接近于一种‘共识性现实扭曲’,它依赖于广泛的情感与意志共鸣。过度集中权力,本身就可能削弱其力量源泉。这是一个有趣的悖论。”
她的话点明了林洛自身力量与权力集中之间的潜在矛盾。
研讨会结束后,璃·辉光在艾莉西亚的陪同下前往为她准备的居所。离开前,她停下脚步,对送行的林洛说了最后一句话,语气依旧是那般缺乏温度,但内容却耐人寻味:
“林洛指挥官,根据我的初始分析,贵文明最大的优势,并非您个人的力量,而在于你们个体意志的多样性与相互连接所产生的不确定性。这,或许是‘系统’唯一无法完全计算和‘归档’的变量。珍视它。”
璃·辉光的到来,以其独特的、基于冰冷逻辑的视角,为“心火”内部的思想碰撞注入了新的变量。她的立场看似中立,却无形中强化了维护集体智慧和文明多样性的论点。然而,危机迫近的压力,真的允许“心火”从容地进行内部哲学辩论吗?
答案,很快就在星图的阴影中揭晓。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