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府的积雪深厚,足有半尺之厚,完颜宗弼的皮靴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是这冰天雪地中奏起的一曲低沉乐章。
他猛地扯下染血的披风,随手甩给亲卫,腰间那柄伴随他二十年的铁剑,撞击在廊柱之上,迸溅出几点耀眼的火星。
偏殿之中,烧着松枝的炭盆正散发着微弱的热气,然而他后颈之上,却依旧凝着从燕京仓皇逃来途中结成的冰碴——那是在被宋军箭雨追赶之时,冷汗在凛冽寒风中瞬间凝结而成的霜花。
“大帅!”老萨满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他是女真旧贵族之中最为顽固的“鹰派”。此刻,那浑浊的眼珠却闪烁着瘆人的光亮,“金狗皇帝还在为丢失燕京而哭天抢地?咱们女真人的利刃,理当砍向宋狗的脖颈!”
完颜宗弼缓缓扯下手套,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天之前,在燕京护城河,他目睹宋军火炮轰开城墙缺口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二十年前初次见到赵构时的场景——那个蜷缩在临安宫中,连刀都握不稳的懦弱之人,究竟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为如今能轰碎城墙的狠角色?
“去把耶律楚材找来。”他突然开口,声音犹如磨砺过的刀刃,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派遣三拨使者:一拨前往西夏,面见嵬名仁孝;一拨奔赴斡难河,找寻铁木真他爹;还有一拨……前往高丽。”他凝视着殿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就说大金愿割让河套三城,只求草原铁骑南下相助。”
就在偏殿的烛火被风无情扑灭之时,千里之外的河北驿馆里,王希孟正将最后一块貂皮小心翼翼地塞进木箱。
他乔装成辽东皮货商的模样,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被冻得通红的脸庞。
墙角炭炉上的铜壶“咕嘟咕嘟”地响着,他轻轻掀开壶盖,腾腾的水蒸气瞬间模糊了窗纸——透过那层朦胧,影影绰绰可见两个金国军卒的靴底。
“东家,那批皮毛还往西夏送吗?”门外传来赵哲的声音。
这位原本是金军粮官的汉子,此刻裹着破旧的棉袄,袖口里藏着王希孟昨夜悄悄塞给他的密信。
王希孟听出他语气中的紧张,不禁想起三天前在燕京密道之中,赵哲跪在赵构面前,坚定地说道“愿为官家诈降”时,指节因用力过度,竟将青砖抠出了血迹。
“送。”王希孟用镊子夹起一块蜜枣,轻轻丢进茶盏,茶水顿时泛起浑浊的黄色,“但得附上一封信。”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皮纸包,上面还沾染着金廷印泥的朱砂——那是他昨夜潜入金使驿馆,使用迷香放倒守卫之后,依照金廷文书拓印下来的模子。
赵哲接过纸包的瞬间,指尖触碰到里面硬物的棱角。
他心里清楚,那是截获的金夏密信原件,而此刻王希孟又在夹层之中塞进了一封伪造的“西夏回书”,信中赫然写着“八月十五,十万铁鹞子越贺兰山”。
他喉头微微一动,突然压低声音说道:“要是被识破……”
“不会。”王希孟猛地掀起门帘,凛冽的冷风裹挟着雪粒汹涌灌进,他望着远处金营中摇曳的火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因为三天之后,西夏使者会比金使早到三天。”
临安行在的御书房内,赵构将王希孟送来的密报,重重地拍在案几之上。
摇曳的烛火映照下,他眉头紧紧蹙起,眼前的系统面板忽明忽暗——“检测到金国联络草原势力,触发隐藏任务‘断其外援’,完成奖励:钢铁冶炼术”。
他猛地抓起茶盏,却又旋即放下,青瓷盏底磕在奏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相父,倘若让金人与草原联合起来……”
“所以要设法让他们先自乱阵脚。”赵鼎手中的算筹在掌心有节奏地敲击着,他正专注地盯着地图上辽河的位置,“让赵哲带着假情报返回金营,就说宋军主力即将南撤整顿。”他指尖轻点在辽河上游的“冰砬子”处,“此处山高林密,寒冬时节积雪深厚,金军轻骑必定会从此处经过。”
赵构突然想起系统里刚刚解锁的“寒衣保暖术”。
他闭眼默念兑换,再度睁眼时,御案之上已然多了一卷泛黄的绢帛,上面清晰地绘制着双层棉甲的缝制图样,夹袄里填充的竟然是后世才出现的木棉。“传旨户部。”他一把抓起朱笔,在地图上圈出冰砬子的位置,“给伏兵赶制三千套这样的棉甲,十日之内务必送达。”
正月十八,辽河上游的天空,大雪纷飞,昏天黑地。
完颜宗弼身披狐裘,傲然立在马背上,望着前方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蜿蜒山道,心中不禁浮起一丝疑虑——宋军主力当真会南撤?
可是赵哲带回的密报之中,就连临安城新造战船的数量都写得详尽无比。
他猛地甩动马鞭,马鞭梢在雪地里抽起一道醒目的白痕:“加速!过了冰砬子便是燕京!”
突然,山坳之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
完颜宗弼的坐骑受惊,前蹄高高扬起,他死死地攥住缰绳,只见两侧山头上,如鬼魅般冒出密密麻麻的宋军——他们身着泛着灰暗色泽的棉甲,在雪地里宛如突然破土而出的黑色尖刺。
更令他胆寒的是,那些明晃晃的火铳,枪管之上凝结着冰碴,却被士兵们用布细心地包裹着。
“放!”岳飞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雪,响彻山谷。
火铳齐鸣,震耳欲聋的炸响声中,金军前排的骑兵,犹如被利刃割倒的麦子,纷纷连人带马,栽进厚厚的雪堆之中。
李宝率领的水军,从下游破冰而出,战船的铁锚牢牢勾住河岸,船上的霹雳炮“轰”地一声炸开,燃烧的火团裹挟着雪粒,如炮弹般砸进金军后队。
完颜宗弼的左肩,突然涌起一阵温热。
他低头看去,鲜血正透过狐裘缓缓渗出——那是一支宋军的弩箭,箭头淬着剧毒,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刀。“撤!”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然而马队早已乱作一团,有的战马深陷雪窝,有的士兵甚至被自家马匹踩断了腿。
他望着满地挣扎惨叫的士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燕京护城河前自己那轻蔑的笑容——原来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未卜先知的绝望。
同一时刻,河北边境的驿站之外,西夏使者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之中。
王希孟如鬼魅般从树后闪身而出,手中的匕首还滴着鲜血——那是两名西夏护卫的血。
他猛地掀开马车车帘,就看见檀木匣里静静躺着金夏密信,朱砂印泥尚未干透。
他迅速摸出怀中的假信,将其替换进去,随后对着昏迷的西夏使者脸上轻轻拍了两掌:“醒来之后就说,是宋军劫了你们。”
当这封密信被呈送到西夏皇帝的案头时,上面赫然写着“待大金灭宋,当分其陕西五州与夏”。
嵬名仁孝捏着信的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想起去年冬天宋使送来的二十车精铁,想起赵构在国书上写下的“愿与夏共制草原”。
他突然一把抓起信,狠狠扔进火盆之中,飞溅的火星子落在龙袍之上,瞬间烧出一个焦黑的破洞。
黄龙府的雪终于停歇。
完颜宗弼裹着染血的被单,颓坐在偏殿之中,耳边依旧回荡着败兵凄惨的哭嚎声。
突然,亲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手中高高举着一封已经被撕开的信:“大帅!西夏回书说……说他们收到的密信,竟然写着要吞并西夏!”
完颜宗弼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踉跄着伸手扶住案几,案上的茶盏“当啷”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照进来,映照着他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眼底深处翻涌不息的绝望。
临安行在,赵构轻轻抚摸着系统面板上新增的800积分,耳边响起“钢铁冶炼术已解锁”的提示音。
他目光望向御案之上的地图,黄龙府的位置被朱笔重重地圈了又圈。
赵鼎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手指轻点着地图上“黄龙府”三个字:“官家,臣前日夜观星象,紫微垣正照北方。”
赵构缓缓转头,就看见赵鼎眼中闪烁着他无比熟悉的光芒——那是数百年前在成都丞相府,诸葛亮指着《出师表》,坚定地说出“汉贼不两立”时眼中所蕴含的光芒。
他伸手抓起案上的虎符,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轻声说道:“传岳飞、韩世忠、李宝,明日卯时,御书房议事。”
殿外的更鼓已经敲过三更,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新雪,猛烈地扑打在窗纸上。
赵构凝视着地图上的黄龙府,忽然想起相父时常挂在嘴边的“将星北指,天下归心”。
他轻轻摸了摸腰间的系统面板,低声说道:“相父,这一次……咱们直捣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