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网吧，暖气包裹上来，像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夕悦立刻给我们每人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
捧在手里，暖意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窗外，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依旧此起彼伏，提醒着人们今夜是元宵佳节。
林飞灌了一大口热茶，满足地叹了口气，脸上还带着放烟花的亢奋余韵：“老王，刚才人多没好细问。咱那‘深科技’，两个月后出手，你估摸着……能到多少？”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紧紧盯着我，充满了对财富的迫切渴望。
那笔资金，是他撬动更大梦想的杠杆。
我吹开漂浮在杯口的茶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两个月后，正是传奇代理谈判最可能进入白热化的时期。
“保守点，翻倍！操作得好，还能再多两到三成。”我看着茶杯里沉浮的碧绿茶芽。
“这笔钱，是开新网吧、网络铺设、还有后面代理谈判的弹药，每一分都得用在刀刃上。”我的话意有所指。
林飞用力点头：“明白！你放心，我林飞不是拎不清的人！钱到位，咱就干票大的！”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新网吧开业的盛况和谈判桌上的辉煌胜利。
“代理那边……”林飞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眼神瞟了瞟厨房方向，显然还是惦记着。
“夕悦二舅联系上了？靠谱不？”
“联系上了。”夕悦接过话，语气平稳。
“正在初步沟通，二舅懂韩语，又是自己人，问题不大，具体细节还得等更详细的资料过来。”
她把“问题不大”咬得很清楚，巧妙地安抚了林飞。
张浩坐在旁边的电脑椅上，捧着茶杯。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小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技术者特有的冷静：“越哥，网吧连锁的网络架构方案，核心拓扑图和服务器冗余备份的初步设计文档，我整理好了，放在你邮箱了。基于上次被黑的经验，安全冗余和快速切换是关键。”他推了推眼镜，灯光在镜片上反射出小小的光点。
“另外，关于……韩国那边需要的‘特殊’沟通渠道，我也准备好了几个隐蔽节点，随时可以用。”
我的心猛地一跳。
“特殊沟通渠道”——这是我们私下约定的暗语，指绕过常规路径、用于联系韩国Actoz Soft核心人员的加密通道，目的就是避开Li ming这条明面上的线！
林飞听得有点迷糊：“啥沟通渠道？还得搞特殊的？跟韩国佬谈生意这么麻烦？”
“技术上的事，确保信息安全和畅通。”张浩滴水不漏地解释了一句，目光转向我，带着询问。
他在等我的指令，是否启动这条备用通道。
我沉吟着，杯中的茶水已经温了。
启动备用通道，意味着直接与Actoz核心层秘密接触，彻底绕开Li ming。
风险在于，一旦被Li ming或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察觉，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刺激对方抬高代理筹码或者干脆搅黄交易。
但不启动，主动权就始终握在仇人的亲族手里。
夕悦放在桌下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腿。
我啜饮了一口温凉的茶水，茉莉的清香带着一丝微苦。
最终，迎着张浩的目光，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端起茶杯，像是补充水分般平静地说：“安全第一，冗余备份的方案很好。特殊渠道……也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具体启用时机，我们再议。”我没有说死，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张浩心领神会，微微颔首：“明白。邮件里有详细说明。”
窗外的鞭炮声似乎稀疏了一些，夜更深了。
赵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受伤的手臂让他精力消耗更快。
林敏见状，站起身：“不早了，明天李婷、鹏子他们还得收拾东西准备返校呢，我们也该回去了。”她指的是她妈妈那边。
“对对，是该散了。”林飞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吧轻响。
“老王，夕悦，那我们先撤了？”
“嗯，路上小心。”夕悦起身相送。
林敏、李婷依次穿上外套。
赵鹏站起来，用一只手费力地想把外套披上。
林敏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默不作声地帮他捋平衣领，动作自然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柔。
赵鹏咧着嘴，笑得有点傻气。
“飞哥，敏敏，慢点走！”夕悦送到门口。
“行了，回吧，外边冷！”林飞挥手，带着妹妹和赵鹏、李婷走进寒夜。
张浩也礼貌地道别，裹紧围巾默默离开。
喧嚣散去，网吧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电脑机箱低沉的风扇嗡鸣和暖气片里水流循环的细微潺潺声。
夕悦轻轻靠在我身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圈。
“越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代理权的事……真能绕过Li ming吗？还有董乐……总不能一直让她待在库房。”
我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微凉的耳垂。
“路是人走出来的。Li ming这道坎绕不过去，那就正面踩过去。”我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至于董乐……她现在是钥匙，也是定时炸弹。她的价值还没耗尽，暂时还得留着。张启明这条疯狗，不把他彻底打趴下，库房里那个秘密就永远不安全。”
我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锋：“明天，就联系你二舅。让他找个合适的由头，先去一趟韩国，摸摸Actoz公司内部真正的风向，特别是Li ming在其中的位置和份量。还有……”我加重了语气。
“把我们‘非常看好传奇’的姿态，明确地、但巧妙地传递过去。让他们知道，真正的诚意买家，在这里。”我的目光转向库房紧闭的门。
“另外，通知张浩，启动备用渠道……探探那位负责海外发行的金先生（mr. Kim），看他私下对Li ming的看法，以及对‘传奇’项目资金短缺的真实焦虑程度。记住，只谈前景，不谈困难。”
夕悦认真地听着，眼中渐渐燃起光芒：“好！我明天一早就跟二舅打电话，张浩那边我去说。”她顿了顿。
“那……飞哥？”
“暂时别让他知道细节！”我语气坚决。
“他那性子，藏不住事。Li ming的身份，现在就是一颗毒瘤，贸然捅破，只会让事情更复杂。等我们手里有了足够的牌，再摊开不迟。”
我们并肩站在玻璃门前，门外是1997年h市寒冷的元宵夜。
远处零星的鞭炮声还在顽固地炸响，像是旧时代不甘的喘息。
而玻璃上映出的，是这片小小空间里泛着红光的灯笼，一排排沉默等待的电脑屏幕，以及库房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
空气里还残留着硝烟、茉莉茶和芝麻汤圆混杂的复杂气味，如同这个重生后的世界，甘甜与苦涩并存，希望与危机缠绕。
我握紧了夕悦的手。
那扇库房门后沉重的呼吸声、Actoz办公室里未知的博弈、还有张启明在暗处磨牙吮血的窥伺……
这一局棋，才刚刚走到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