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那处狰狞的淤伤,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那些走私的日本电器……他知道我知道!平安夜……平安夜他让我去……去给侯三递消息……机房……机房那个监控的备用电源线……是我……是我趁乱拔掉的……他派人盯着我弟弟!他说我不照做……就让我弟弟……让我弟弟死得很惨!”她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让她几乎崩溃,身体蜷缩着,手指死死抠住地上的灰尘。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还有……我口袋里,那支处于录音模式的微型录音笔,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运行指示灯,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红光。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她锁骨下那片刺目的淤青,听着她混乱却信息量巨大的坦白。
前世被她和周琦联手推入深渊的冰冷记忆,与眼前这个崩溃女人的哭诉交织在一起。
机房监控备用电源……果然是她。
侯三能堂而皇之出现,背后果然有周琦这只手在操纵。
甚至……她弟弟的死,恐怕也并非单纯的意外。
周琦,他一直在用最恶毒的方式,操控着一切,也操控着她。
“所以……”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打破了仓库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
“平安夜,你消失的那一个小时,就是去机房‘拔线’了?为了给你弟弟‘争取’一条活路?” 我刻意加重了“争取”两个字,语气里的讽刺像淬毒的针。
董乐猛地一颤,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穿了心脏。
她停止了哭诉,抬起头,脸上是纵横的泪痕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灰败。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默认了。
就在这时,仓库角落里,一个堆放着废弃键盘和散乱线缆的旧纸箱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硬物滚动摩擦地面的声音。
“咕噜噜……”
声音不大,但在针落可闻的仓库里,却异常清晰刺耳。
我和董乐的目光,几乎同时被吸引过去。
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物体,从纸箱后面歪歪扭扭地滚了出来,一直滚到昏黄灯光照亮的水泥地中央,才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电脑硬盘。
外壳是黑色的,上面还贴着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标签,标签上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主监控_备份_12.24”。
董乐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她死死地盯着那块硬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鬼怪。
那表情,比刚才露出淤青时更加惊骇欲绝!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连呜咽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喉咙里“咯咯”的、恐惧到极致的抽气声。
我的目光从那块突然出现的硬盘,缓缓移到董乐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仓库里冰冷刺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光线似乎也因为这凝固的气氛而变得摇曳不定,在董乐惨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不断晃动的阴影,更添了几分诡谲。
“看来……”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像冰层裂开的脆响,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有人比我们更惦记着圣诞夜那晚的‘真相’?” 我的视线如同实质,扫过她身上那件被撕开、显得凌乱不堪的羽绒服,最后落在她紧紧攥着、斜挎在身侧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上。
那包看起来旧而普通,此刻却像一个藏着致命秘密的潘多拉魔盒。
董乐随着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了一下自己的包,动作仓皇而无力。
她的眼神彻底乱了,像被惊散的鸟群,恐惧、慌乱、绝望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种被剥光所有伪装的赤裸裸的狼狈。
她猛地摇头,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把脖子摇断:“不……不是……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里!王越,你信我!你信我一次!” 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只剩下干嚎般的恐惧。
“信你?”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前世的血和今生的冰。
我慢慢弯下腰,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手指伸向地上那块静静躺着的黑色硬盘。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外壳的瞬间——
“砰!”
仓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铁门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瞬间打破了仓库里凝滞的死寂。
门口的光线涌了进来,勾勒出一个纤细而熟悉的身影。
是夕悦。
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杯,显然是来给我送水的。
门突然被推开带起的冷风,吹动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她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愕然,目光迅速扫过仓库内的情景——蜷缩在地、衣衫不整、满脸泪痕和惊恐的董乐,正弯腰去捡地上硬盘的我,以及那块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突兀的黑色硬盘。
夕悦的目光在董乐撕开的领口处那片刺目的淤青上停留了一瞬,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那双总是温润如水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带着询问,带着关切,更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和支持。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那杯热水蒸腾起袅袅的白汽,在她平静的面容前氤氲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仓库里只剩下董乐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我伸向硬盘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半秒。
夕悦的出现,像一道温润却坚韧的光,瞬间刺破了这仓库里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扭曲。
我直起身,没有再去看地上那块如同罪证般的硬盘,也彻底无视了董乐那充满绝望和哀求的眼神。
目光越过夕悦的肩膀,我看到林敏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脸上带着好奇和担忧,她身后还隐约晃动着张浩那几个寒假工的身影。
网吧的喧嚣声浪,随着敞开的门,重新涌入了这片冰冷的空间。
够了。
这场丑陋的、充满背叛与算计的闹剧,该结束了。
我转向董乐,声音恢复了彻底的平静,那是一种尘埃落定、再无波澜的冰冷:“董乐,带着你的‘证据’,还有你的‘苦衷’,离开这里。”
我的视线扫过她手腕上那抹刺眼的金色,扫过她锁骨下那片狰狞的淤青,最后定格在她那双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眼睛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之间,早在你选择和周琦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你弟弟的命,填不满你挖下的坑!你的路,你自己走。别再来找我,也别再出现在‘飞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