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3月2日上午,飞越网吧,仓库。
冰冷的汗珠顺着脊椎滚下,网吧库房里浑浊的空气带着铁锈和机箱散热的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在吞咽冰碴。
林飞粗粝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个沾血的“酒鬼”标签,指节捏得泛白,那是刘警官从工地凶手的贴身口袋里上翻出来的。
“越哥……”林飞的声音低沉得像是砂纸摩擦,压着滔天的怒火。
“老李那条腿……医生说就算好了,也是个跛子了。还有铁蛋、柱子……张启明这杂种!这仇不报,我他妈名字倒着写!”
夕悦紧挨着我坐在旧沙发扶手上,指尖冰凉,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林敏红着眼眶,咬着嘴唇给赵鹏左臂上缠得厚厚的绷带调整位置,动作小心翼翼。
赵鹏脸色苍白,额角的冷汗还没干透,却扯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咳,没啥,就当给敏敏留个‘勋章’,对称美!” 引来林敏带着哽咽的一记轻捶。
所有人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
工地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似乎还顽固地萦绕在鼻端——那是张启明宣战的狼烟。
“仇,当然要报!”我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静,在库房狭窄的空间里撞出回响。
“但不是为了我们几个,是为了躺在医院里的兄弟,为了差点垮掉的工地,为了我们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能被人渣一脚踩回泥里!”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董乐突然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仿佛要将自己融化在阴影里。
她像受惊的兔子。
“张浩……”我转向屏幕前那个戴着眼镜,瘦削、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年轻人。
“韩国那边,’醉仙阁’的底细摸清了吗?Li ming那批宝贝酒,有没有漏洞?”
张浩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他专注的脸。
一份详细的平面图弹了出来,清晰标注着吧台位置和一个隐藏的储藏室入口。
“越哥,查到了!”他语速飞快。
“他们的存酒室就在后厨通道尽头,有扇不起眼的铁门。安保措施主要是监控,但死角不少。”他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截图。
“看这个推车,每晚十点后,保洁会清理垃圾,走这条通道!这是机会!关键是,Li ming只认1993年的‘酒鬼’,酒瓶底部有特殊暗码标记,包装箱上也有编码。”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疾速成型,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釜底抽薪!
“好!”我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
“悦悦,立刻联系你二舅!”
夕悦立刻会意,抓起桌上的卫星电话,熟练地拨通了远在首尔的号码。
电话接通,郑艺洲略带沙哑又透着精明的嗓音传来,里面隐约有城市的喧嚣。
“艺洲舅!”我接过电话,开门见山。
“十万火急!需要您弄几瓶最普通的‘酒鬼’,年份无所谓,但标签和瓶子……必须和1993年的那批顶级货一模一样!特别是瓶底暗码和外包装箱编码,一定要仿得一丝不差!另外,想办法搞到一点‘料’,要那种能让酒看起来更浑浊、沉淀更多、口感却差不了太多的东西,加到仿品里!时间紧,三天之内,能不能办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郑艺洲似乎在快速盘算,随即传来果断的回应:“明白了!仿瓶子和标签的交给我,本地就有路子。至于加‘料’……放心,我有办法让它看起来像陈年老酒自然生成的沉淀,绝不会被人尝出破绽!三天,东西准时送到‘醉仙阁’那个后门!”
“好!钱的事,我让大飞立刻打过去!”我心头大定,郑艺洲这种在灰色地带游走的老江湖,对这种“精细活”堪称行家里手。
“钱不急……”郑艺洲的声音透着一丝狠劲。
“小越,你们那边动静不小,姓张的是疯狗,自己……千万当心!”
挂断电话,我转向林飞:“大飞,立刻转账!要快!还有,工地停工这几天,你帮我稳住孙大拿那群豺狼,该‘孝敬’的‘孝敬’,但该顶回去的绝不能软!告诉他们,这点小麻烦,几天就翻篇!”
“知道!”林飞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凶光。
“那孙子(孙大拿)敢趁火打劫?老子用钱砸得他叫爹!工地这边有我!”
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董乐身上。
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微微发抖。
“董乐……”我的语调不容置疑。
“张启明要杀你灭口,你躲不过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明天,你用公共电话打给张启明那个隐藏号码,告诉他——你有周琦放在‘老地方’的更致命的账本照片,要跟他‘做个交易’,地点……就定在城西那个废弃的‘红梅纺织厂仓库’!时间,四号下午三点!”
“我……”董乐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布满惊恐,嘴唇哆嗦着。
“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
“他不会!”我打断她,语气冰冷而笃定。
“账本是他和他背后那些‘伞’的催命符!他就算怀疑,也一定会来!而且,他做梦也想不到,你敢主动约他。”我的目光锐利如刀,刺破她的恐惧。
“你怕死,就想想你弟弟!这是你唯一能赎罪,也是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录音笔和微型定位器,张浩会给你准备好。”夕悦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带着安抚的力量。
“我们会提前布控,不会让你真出事的,董乐姐,相信我们。”
董乐剧烈地喘息着,手指死死抠着衣角,眼神挣扎、恐惧,最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取代。
她闭上眼,片刻后睁开,声音微弱却清晰:“好……我打。”
3月3日上午,街角公共电话亭。
公共电话亭的玻璃蒙着一层灰,董乐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抖得厉害,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洗网吧厕所的污渍。
她盯着电话亭墙上的“禁止吸烟”标志,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每咽一口唾沫都疼得厉害。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间隙,董乐的目光扫过街角的杂货店——那是她以前常去买烟的地方,老板还记得她,每次都会多送一包瓜子。
可现在,杂货店的招牌已经掉了一半,挂着“转让”的红布。
“喂?”
电话里传来张启明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带着股子阴狠的寒气。
董乐吓得一哆嗦,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张……张总,是我……董乐。”她的声音像被掐住的猫。
“我……我有周琦放在‘老地方’的账本照片……要跟你做个交易。”
“董乐?”张启明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你弟弟的坟头草还没长齐吧?竟敢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