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熏？”老杨眼睛一亮，随即又有点迟疑。
“那玩意儿……费煤啊王总！”
“费煤也比费时间、费机器、费人强！”我斩钉截铁。
“工期不能拖！煤钱从我的账上走！另外，通知食堂，今天中午加餐，红烧肉管够！晚上再加一顿热乎的姜汤！让大家伙儿卖力干，我王越亏待不了弟兄们！”
“好嘞！王总敞亮！”老杨脸上的愁容瞬间被兴奋取代，他扯开嗓子，朝着基坑里吼了起来。
“都听见没？王总说了，中午红烧肉管够！晚上还有姜汤！都给我铆足了劲干！蒸汽锅炉马上就来，冻土再硬，也架不住咱们有王总这招！”
“好——！”工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带着喜悦和干劲的呼应声，铁锹和镐头挥舞的频率似乎都加快了几分。
小李也精神一振，大声应道：“明白，王总！我这就去标记！”转身就跑开了。
就在这时，一辆沾满泥浆的黑色桑塔纳2000，像个跋涉了千里的泥猴，吭哧吭哧地停在了工地门口。
车门打开，林飞裹着一件黑色皮夹克，顶着个剃得极短的板寸头跳了下来，嘴里叼着烟，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锐利依旧。
“越哥！紧赶慢赶，还是比你晚一步！”他走到我身边，跟我并肩看着基坑里忙碌的景象，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这阵仗，够劲儿！老杨喊那嗓子，我在门口都听见了，红烧肉？你小子收买人心有一套啊！”他笑着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这叫物质激励，激发主观能动性。”我也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烟点上。
“网吧那边安顿好了？张浩他们几个返校了？”
“嗯，赵鹏那小子手还吊着呢，死活赖着不走，说网吧就是他家，我看他是赖上小敏了。”林飞撇撇嘴，语气有点无奈，但眼神里倒没有太多反对的意思。
“张浩和李婷早上火车，回学校了。张浩临走前，神神秘秘塞给我个纸条，说是昨晚又‘加了个班’，有点‘小发现’，发你加密邮箱了，让你务必看看。”
我的心微微一沉。
张浩的“加班”和“小发现”，从来都不是小事。
尤其是在我们绕过周琦表舅Li ming，试图直接联系韩国游戏公司核心人员的节骨眼上。
“知道了，晚点看。”我点点头，把烟头在旁边的废铁桶上摁灭。
“这边冻土比预想的麻烦，刚安排上蒸汽熏。”
“啧，就知道这开春复工没那么顺当。”林飞也皱起眉，看着那两台正被工人艰难推过来的、冒着丝丝白气的锅炉。
“钱还撑得住吧？深科技那边涨势是好，但现在抽出来，肉疼。”
“放心，网吧现金流还能顶一阵。工地这边，该花的钱一分不能省。”我语气坚定。
正说着，一辆车身印着“h市建设工程质量监督站”字样的白色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开到了工地门口。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梳着油光水滑背头、腆着肚子的男人，腋下夹着个公文包，派头十足。
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些的，拿着记录板和检测工具。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林飞低声嗤笑一声，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看见没，那个大背头，姓孙，孙大拿，出了名的‘雁过拔毛’。旁边那个瘦高个，是他外甥，小孙！另一个是跟班。”
孙大拿背着手，迈着方步走过来，脸上挂着一种程式化的、居高临下的笑容：“王总，林总，恭喜复工啊！这大冷天的，干得热火朝天，精神可嘉！”他的目光扫过基坑，尤其是在那两台冒着白气的锅炉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孙科长，您亲自来检查指导，辛苦了！”我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迎了上去，伸出手。
林飞也皮笑肉不笑地跟着打了个招呼。
孙大拿的手又软又凉，象征性地跟我握了一下：“职责所在嘛！你们这工程，位置不错，市里也关注。这复工第一天，我们来看看现场情况，特别是地基工程的质量安全，这可是百年大计啊！”他说得冠冕堂皇，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工地上扫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破绽或者“契机”。
他带着两个手下，装模作样地在基坑边缘走了一圈，拿着小锤子在年前浇筑的地基混凝土墩子上敲敲打打，又看了看工人清底的情况。
小孙拿着笔在记录板上写写画画，那个跟班则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王总啊……”孙大拿转了一圈，踱回我面前，掏出一盒软中华，自己叼上一根，又“热情”地给我和林飞让烟。
我摆手谢绝，林飞接了过去，但没点。
孙大拿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这地基看着是年前打的，强度应该上来了。不过呢……”他话锋一转，拖长了调子。
“这开春复工，冻融循环对混凝土结构影响很大啊！特别是你们现在又在用蒸汽熏烤冻土，基坑环境湿度大、温度变化剧烈，这对新开挖面的边坡稳定和邻近已浇筑结构，都是个考验！规程上，对这种特殊工况下的施工防护和后续质量跟踪，要求是很严格的。”
来了！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孙科长提醒得对。您放心，安全措施我们一定做到位，支护都按最高标准来。质量方面，我们严格按照规范施工，每一道工序都经得起检验。”
“规范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孙大拿呵呵一笑，凑近了一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
“王总年轻有为，林总也是场面人。咱们h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工程上的事情，有时候按部就班，反而耽误事。有些‘特殊’的程序，该‘优化’也得‘优化’，效率第一嘛！我们质监站，也是想为你们企业发展保驾护航，对吧？”他那只没夹烟的手，拇指和食指极其隐晦地搓了搓，眼神意有所指地看着我。
赤裸裸的索贿！
林飞在旁边，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冰冷。我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前世在金融圈，这种吃拿卡要的龌龊事见得太多。
周琦能做大，背后没有这些“小鬼”开绿灯才怪。
“孙科长说得在理。”我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诚恳”了几分。
“效率确实重要。不过我们飞越刚起步，就想踏踏实实把活干好，把口碑做起来。您说的‘优化’，我们心领了，但实在不敢逾越规矩。该走的程序，我们一步不落；该做的检测，我们全力配合。质量安全这块，还得靠孙科长您这样的专家多把关、多提宝贵意见！这样，中午我们食堂加餐，孙科长要是不嫌弃，留下尝尝我们大师傅的手艺？地道的东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