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飞穿着半旧但厚实的棉大衣,戴着狗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缩在后巷一个堆满废弃麻将桌和杂物的角落里,像两个等待活计的力工。
寒冷像无数根细针,透过棉衣缝隙往骨头缝里钻。
林飞不停地跺着脚,朝冻得通红的双手哈着气,眼睛却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麻将馆的后门。
“妈的,这赵老四属王八的?缩里面不出来了?” 林飞低声咒骂着,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
“急什么!” 我搓了把脸,冰冷的触感让我精神一振。
“他总得出来放水(上厕所)或者透气,周琦进去两天了,风声这么紧,他这销赃的窝点,心里能不毛?肯定要出来探探风。”
正说着,“吱呀”一声,那扇油腻发黑的后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脏兮兮皮夹克、顶着光头、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正是赵老四。
他贼眉鼠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嘴里叼着烟,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憋不住要去巷子深处那个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
就是现在!
我和林飞对视一眼,猛地从角落里窜出,几步就冲到赵老四面前,一左一右,像两堵墙一样把他夹在了中间。
赵老四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嘴里的烟都掉了,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后背却撞在了冰冷的砖墙上。
“你……你们谁啊?想干啥?”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后腰——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别着家伙。
“赵老板,贵人多忘事啊?” 林飞往前逼近一步,脸上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
“年前,我妈刘彩凤,在你这场子里‘玩’了几把,欠了你点儿‘茶水钱’,还记得不?我们哥俩,可是连本带利,网吧加上身家性命都赌上了!”
他特意在“茶水钱”和“网吧加上身家性命”上加重了语气。
赵老四一愣,显然认出了我们,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眼神闪烁:“哦……是你们哥俩啊?咋的,不是三个月嘛,还没到时候呢!” 他摸向后腰的手停住了,但身体依旧紧绷着,充满了警惕。
“是没到时候!” 我接过话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臭味。
“可赵老板你这‘茶水’,泡的有点不地道啊。” 我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身后的麻将馆后门。
“用日本来的‘高级茶具’泡茶,也不怕烫着嘴?圣诞夜那批‘索尼牌茶壶’、‘松下牌茶杯’,用着还顺手吗?”
赵老四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大白天见了鬼。
他嘴唇哆嗦着,手指下意识地指向我们:“你……你们……胡……胡说什么!什么日本茶具!我不知道!”
“不知道?” 林飞嗤笑一声,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腻的记账本,在赵老四眼前飞快地晃了一下。
那潦草的“1.10,h市港,J货(录像机80),现金收讫(赵四经手),利三成。” 一行字清晰可见。
“周琦周老板的账,记得可清楚着呢!要不要我找个识字的,给你念念?”
赵老四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才没滑倒。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般的绝望和恐惧。
“兄……兄弟……王哥!林哥!”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误会!都是误会!我……我就是个跑腿的!混口饭吃!我啥也不知道啊!都是周琦……不,周老板他逼我的!我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赵老四!” 我打断他毫无意义的求饶,语气冰冷。
“现在给你两条路。” 我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条,我们哥俩现在转身就走!十分钟后,缉私科、公安局经侦的人会来你这‘茶馆’拜年。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猜你得在里面蹲几年?周琦自身难保,还能捞你?”
赵老四的身体筛糠一样抖起来,眼神彻底被恐惧吞噬。
我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条路,你现在,立刻,主动去公安局。把你经手的、知道的,周琦通过你这麻将馆销赃日本走私电器的事儿,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交代出来!账本我们‘捡到’了,会‘好心’地提供给警方。你是被胁迫的从犯,又有重大立功表现……或许……”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那双充满求生欲的眼睛。
“还能判个缓刑,或者……少蹲几年。”
“我交代!我全交代!” 赵老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住我的胳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王哥!林哥!谢谢!谢谢给我条活路!我这就去!马上去!我知道的都交代!仓库……仓库里还有一批年前刚到的东芝录像机没出手呢!我……我带路!”
看着赵老四连滚爬爬、失魂落魄地朝着巷子口跑去,方向正是公安局,林飞长长地、带着血腥味地呼出一口白气,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狞笑:“成了!这坨臭狗屎,总算糊到周琦脸上了!够他喝一壶的!”
“走!” 我拉了拉帽檐,转身融入后巷更深的阴影里。
“好戏,才刚开场。让子弹飞一会儿。”
……
正月初七,下午14:00,市公安局,问讯室隔壁。
单面玻璃后面,问询室里的情景清晰可见。
赵老四佝偻着背,坐在硬木椅子上,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额头上的汗珠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闪闪发亮。
他对面,坐着两位表情严肃的警官,一位年长些,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是缉私科的陈队长!
另一位年轻些,负责记录。
“是……是周琦,天琦集团的周老板……不不,周琦!”赵老四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货……货都是从h市港那边,用……用棉纺厂的卡车,夹带在棉布里运进来的……圣诞夜那批,还有年前最后那批东芝录像机,都在……都在我那麻将馆后院的小仓库里,钥匙……钥匙在我裤腰带上……”
陈队长沉声问:“账目呢?资金往来?”
“有……有账!一个小本子!我……我记性不好,都记本子上了!但……但本子年前……年前好像丢了……”赵老四眼神闪烁了一下,偷偷朝我们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仿佛知道我在看他。
“不过……不过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仓库里的货就是证据!周琦……周琦他才是主谋!我就是个看场子、帮忙卖货的!他……他给我点辛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