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笼,街灯昏黄。
周大贵已被“警署另有事务传唤”为由暂时带离(杜冲终于配合了一次)。
韩笑、林一以及增调的数名警员绕到货栈侧面,
在一处被堆放如山的废旧木料和破麻袋“无意”遮挡住视线但留有足够空间的角落,
推开了一扇几乎锈死、用破链条简单挂锁的、不起眼的铁皮侧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厚重的灰尘簌簌落下。
后院狭窄、低洼、堆满不知多少年积攒下来的杂物——
报废的油桶、锈蚀的铁管、碎裂的陶缸、霉烂的废弃机器外壳、小山般的木屑刨花……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腐烂植物、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
但就在这片垃圾的海洋里,一道被岁月和杂物深深掩埋的“遗迹”,硬生生闯入了所有人惊愕的眼帘!
在靠近后墙根处,清理开一大片朽烂的板条箱碎木与霉变的帆布后,
赫然露出一排排已经半陷入黑褐色腐殖污泥中的木头枕木!
它们腐朽发黑,顶端甚至长出了几簇诡异的蘑菇,但那排列的间距极其规整,
顺着枕木延伸的方向奋力清理杂物——就在靠近货栈后墙
(那里似乎被改造过,留有一道低矮、被铁皮封死的卸货口)
内侧一米处及中间位置……两条平行排布的、锈迹斑斑甚至被泥污包裹的细长钢轨,
如同两条僵死的黑蛇,在昏黄的手电光柱下闪烁着幽暗的、来自地狱般的微光!
轨距被迅速测量——精确的0.6米!与档案图纸完全一致!
“他妈的……真还在!”
老刘的声音带着震撼和发现猎物的兴奋。
林一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抚过那冰冷、锈蚀严重、但棱角依旧尖锐的钢轨面。
他在靠近卸货口内侧那段钢轨基座附近,抹开厚厚的黑泥,
露出下方同样锈蚀但形制完整、用来固定铁轨底板的特殊铸铁轨夹。
轨道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时间、尘土和堆积如山的废料刻意地掩埋、遗忘!
韩笑的目光则如利刃般扫过轨道延伸的方向——
轨道的尽头隐没在无法立刻清理、堆积如山的杂物,
和货栈后墙深处那被铁皮封死的卸货口之下。
但在轨道中间位置一段还算显露的枕木上,他敏锐地发现了异常!
那块被挤压在两根枕木缝隙间的暗黄色污泥里,
散落着几粒极其细小、混杂在泥土中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白色渣滓,
它们形状不规则,边缘锐利。韩笑立刻用镊子拨开污泥,
小心翼翼地将碎片夹起,对着强光手电筒——
几块极小的、质地细密却边缘尖锐的破瓷片!
——青白色的瓷胎!似曾相识!
这青白碎瓷片的偶然惊鸿一瞥,仿佛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入韩笑的脑海,
它们瞬间与之前沉尸岸边林一悄然拾起、仓库角落被韩笑发现的同款精良碎瓷片重叠!
一种惊悚的关联感如同冰冷的水银灌入脊柱!
“福生记”货栈—废弃秘密轨道—通往抛尸地点的三汊口旧码头!
一切都连接了起来!
林一站直身体,白手套指尖在昏暗光线下捻着一点从钢轨锈蚀处蹭下的微量暗红矿泥痕迹
(尚需化验比对,但那铁锈红色太过眼熟)。
他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在夜色初临、垃圾狼藉的后院中,
锁定了那道被厚铁皮野蛮封闭的货栈后墙卸货口。
赵阿四的怨魂仿佛就在这道铁皮门后游荡。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像穿透了整个河网的迷雾:
“货栈后院转运点—废弃轨道—三汊口秘密码头—‘水上漂’的船。
破门,真相就在里面!”
破败的“福生记”货栈后院,在晨光艰难穿透仓库高窗上积满的油腻灰尘后,
彻底暴露在白昼之下,无处遁形。
昨日黄昏的惊骇发现——那半埋在腐泥与垃圾之下、
锈迹斑斑却顽固显露的0.6米窄轨铁轨与朽烂枕木——
像一道撕裂时空的狰狞伤疤,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掩藏多年的秘密已然破产。
杜冲的脸色很难看,却不再是昨日的怀疑和抵触,
而是混杂着被卷入漩涡的惊恐和一丝嗅到“大案”气息的亢奋。
在铁轨面前,他亲眼见证了林一推理的精准。
此刻他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腮帮子鼓动,肥胖的身体裹在深灰色巡捕制服里,
正用与身材不符的尖利嗓音指挥着手下警员,汗水沿着他粗短的脖颈流进领口:
“动作麻利点!清开!都给老子清干净!边边角角!
一块烂木头都不能放过!老鼠洞也给老子掏一遍!搜!仔细搜!”
他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每一个警员的脸上。
警员们手持撬棍、铁铲和长柄竹扒,戴着口罩,
忍着霉烂腐臭的气息,如同在垃圾场淘金。
沉重的木箱、油桶、扭曲的废铁管、霉变发黑的破帆布……
被粗暴地掀开、翻开、拖走,堆积在后院另一侧的围墙下。
枯叶、尘埃和不知名的虫子在搅动中飞舞,在浑浊的光束里制造出迷乱的烟雾。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
林一站在后院中心区域,如同风暴中心唯一静止的点。
他穿着深灰色风衣,浆洗雪白的手套上已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灰尘。
他目光冷峻地扫视着逐渐被清理出来的轨道走向与货栈后墙,
那扇被厚重铁皮封死的卸货口,如同法官审视着无可辩驳的物证阵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