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调局审讯室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像一块巨石压在李小明的心头。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特调局旧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 。
那是上周帮王翠花修缝纫机时被针头勾的,老人家非要用孙女的粉色毛线补,说 \"这样才像自家孩子\"。
此刻这颗摇摇欲坠的纽扣,正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审讯室比想象中狭小,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嗡作响,光线透过蒙着灰尘的灯罩洒下来,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墙壁是那种廉价的米黄色涂料,靠近墙角的地方泛着潮湿的霉斑,几道深深的划痕斜斜划过墙面,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反复刮擦过。
李小明的目光在那些划痕上短暂停留,突然想起赵胜男曾说过,审讯室的每一道痕迹都藏着未说出口的真相。
正对门口的金属桌泛着冷硬的光泽,桌角被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几处凹陷的坑洼。
桌子两侧各放着一把同样材质的椅子,椅腿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包着磨损的橡胶垫,想来是为了减少拖动时的噪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消毒水的刺鼻、金属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竹制品的清苦味道。
李小明在被告席的椅子上坐下时,金属椅面传来刺骨的凉意,顺着尾椎骨一路蔓延到后颈。
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目光越过桌子,落在对面端坐的男人身上 。
钱立群,特调局现任副局长,此刻正用一种审视猎物的眼神盯着他。
钱立群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金质领带夹上的黑龙标志在惨白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胶的气味隔着桌子都能闻到。
男人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此刻正轻轻摩挲着一支镀金派克钢笔,笔帽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流转,那是去年黑龙集团周年庆时送的礼物。
\"李小明同志。\" 钱立群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手术刀划过皮肤,\"我更习惯叫你 ' 隐士 ',毕竟这三年来,你在修表铺里可藏得够深的。\"
他刻意加重 \"隐士\" 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李小明没有接话,只是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右手手腕上那道当年在罐头厂被旺财咬伤的疤痕隐隐作痛,这道月牙形的印记像枚褪色的勋章,时刻提醒着他那些在泥沼中挣扎的日子。
此刻疤痕处传来的灼热感,让他想起昨晚在修表铺整理赵胜男遗物时,那枚竹制书签划过皮肤的触感。
\"沉默不能解决问题。\" 钱立群将钢笔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 \"嗒\" 声,\"我们有充分证据表明,你利用社区公共 wiFi 的漏洞,非法入侵特调局档案库,下载了高志远同志的机密文件。\"
他从桌下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抽出几张打印纸推过来,\"这是技术部的鉴定报告,Ip 地址与你修表铺的路由器完全吻合,访问时间与档案库记录的泄密时间分秒不差。\"
李小明的目光扫过报告上的技术参数,瞳孔微微收缩。
那些复杂的代码串里,有几行被红笔圈出的字符组合,是他去年为社区广场舞音箱编写降噪程序时留下的特征码。
对方显然做足了功课,连这种技术性的细节都挖了出来。
\"我有不在场证明。\" 李小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那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我在社区医院帮护士修理输液泵,王翠花可以作证,医院的监控也能证明我的行踪。\"
\"监控可以伪造,证人可以串供。\"
钱立群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更重要的是,我们在你修表铺的竹篱笆下,找到了这个。\"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微型硬盘,透明的塑封上还沾着几点潮湿的泥土。
李小明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老周临死前塞给他的硬盘,里面存着 701 实验室的原始数据。
他明明将硬盘藏在空心竹的第三节竹节里,外面还用防水布层层包裹,对方是怎么找到的?
\"这枚硬盘里,有你非法获取的全部文件备份。\" 钱立群将证物袋推到桌子中央,\"李小明,事到如今,你还要顽抗到底吗?承认受司马玉指使,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审讯室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几片竹叶从窗缝钻进来,打着旋落在李小明脚边。
他低头看着那几片青黄相间的叶子,突然想起三天前张大爷送来的糖糕,老人家当时神神秘秘地说: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光穿沼水无痕。\"
那时他以为只是随口念叨的老话,此刻却品出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入侵档案库。\" 李小明抬起头,目光与钱立群对视,\"修表铺的 wiFi 没有密码,任何人都可以连接。至于这枚硬盘,\" 他指证物袋,\"我从未见过。\"
钱立群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 \"笃笃\" 声,三短一长,正是 701 实验室的紧急暗号。
李小明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这个节奏他在赵胜男的笔记本里见过,是当年实验室遭遇紧急情况时的呼救信号。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钱立群突然提高音量,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推门而入,\"带证人进来。\"
当小陈的身影出现在审讯室门口时,李小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总是低着头走路、领带夹歪歪扭扭的年轻人,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他的制服袖口沾着一块深色污渍,李小明认出那是城西废品站的机油,上周他还帮王大爷清理过同样的污渍。
\"小陈,告诉我们,你是不是亲眼看到李小明给司马玉发邮件?\" 钱立群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小陈的喉结剧烈滚动,目光在李小明和钱立群之间来回游移,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的嘴唇哆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是... 是的。\" 声音细若蚊蚋,\"那天我去修表铺送文件,看到他电脑屏幕上... 有给司马玉的邮件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