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明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
李小明,这次不同!绝不能出错!一步也不能错!哪怕……
哪怕代价是永远留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留在这弥漫着绝望气息的泥泞深渊之中。
时间在管道井令人窒息的潮湿与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舞台上方隐约传来了音响调试的嗡鸣声,紧接着,《最炫民族风》那标志性的、充满生命力的前奏如同破开乌云的惊雷,骤然炸响!
咚咚!咚咚咚!
强劲的电子鼓点如同密集的重锤,穿透厚厚的土层和沉重的井盖,狠狠砸在李小明的耳膜上,震得他心脏都跟着那节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井底的空气仿佛被这狂暴的音浪彻底抽空,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胸口像压上了一块巨石。
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被关押在司马金元那个地下黑牢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带着冰冷的鳞片和腥臭的气息,猛地缠绕上来。
无边的黑暗,稀薄得令人绝望的空气,看守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拖沓的回声,还有……
还有那深入骨髓、足以摧毁理智的恐惧。
【检测到目标(李小明)创伤后应激反应(ptSd)急性发作,和谐能量 - 150 点(当前 8900 点)!】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溢出,李小明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紧裹在身的亮片舞服,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死死咬住下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楚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眩晕感和窒息感。
“各单位注意,目标出现。”王建军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绷紧的弓弦,充满了临战前的警惕。
李小明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短暂地清明了一瞬。
他努力挪动身体,将眼睛凑近井盖边缘那道狭窄的缝隙。
冰冷的雨水立刻顺着缝隙滴落,砸在他的睫毛和脸颊上。
透过这方寸之孔,他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连帽衫、形迹可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人群外围缓缓移动。
他们手里都拿着普通的矿泉水瓶,但动作僵硬,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与周围沉浸在音乐节奏中的居民格格不入。
正是线报中描述的携带催化剂者。
几乎是同时,他紧握在手中的检测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蜂鸣。
屏幕上原本稳定的绿色“0”瞬间被刺目的猩红数字取代:
30!
50!
70!
数值如同失控的火箭般疯狂飙升!
“催化剂注入!确认!西门入口!重复,西门入口!”
李小明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压抑的恐惧而变得嘶哑变形。
“动手!”赵胜男的命令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刺穿了耳机里的电流杂音。
扳手冰凉的触感再次传入掌心。
李小明深吸一口气,肌肉贲张,全身的力量瞬间灌注到手臂上,就要拧动那决定命运的阀门。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井盖缝隙外,舞台侧翼的阴影里,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半蹲在那里。
是那个给他发匿名邮件、提供关键“线报”的“线人”。
那人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惊恐与正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和扭曲的期待。
他手里举着的手机,镜头正透过井盖的缝隙,精准地对准了李小明握着扳手、准备发力拧阀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李小明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脑海里如同高速放映的胶片,瞬间闪过两个截然不同、却都通向深渊的画面:
他拧动阀门。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水流被强行截断。
几乎就在同时,“线人”手机录下的“特调局前探员恶意断水”的视频会如同病毒般瞬间传遍网络。
特调局将被拖入万劫不复的舆论漩涡,所有的信任将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孙二楞子和司马玉的残党会踩着这堆废墟,将“破坏社区安定”的罪名死死扣在他和整个特调局的头上。
他松开扳手。
眼睁睁看着那些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的催化剂液体,顺着自来水管道汹涌扩散,流进千家万户的水龙头。
广场上那些还在雨中欢快舞动、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人们,他们牵着的宠物狗、抱在怀里的宠物猫……
将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狂暴和痛苦。李大芬的金毛“阿黄”,王翠花刚康复不久的“富贵”……
那些鲜活的生命将在绝望的嘶吼中走向终结。
而这一切的根源,是他李小明此刻的犹豫和退缩。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鼻尖、下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扳手上,发出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像极了死亡倒计时的秒针在无情走动。
管道的嗡鸣声、头顶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人群模糊的欢呼声……
所有的声音都退潮般远去,世界只剩下这冰冷的“嗒嗒”声和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轰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王翠花那张布满皱纹、因担忧富贵而总是紧锁着眉头的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几天前,在宠物医院那消毒水气味刺鼻的走廊里,她抱着还有些虚弱的富贵,看着隔壁笼子里一只因污染而痛苦抽搐的流浪猫,曾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喃喃自语:
“铁牛啊,我们小老百姓,要的不是你们永远不出错、当神仙。我们要的是……是你们出了错,能像个有担当的人一样,站出来认!敢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