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大富何等精明,看着小丫头这毫不掩饰的心思,再看看自家儿子那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瞬间了然,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哦?景儿这孩子,是挺不错的。” 他顺着楚晴天的话说,眼神在儿子和小丫头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
雍景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了,只想赶紧把他爹拉走。
程一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笑着摇摇头,对南之枝道:“南姑娘,我先去寻王爷复命。”
南之枝点头示意,之后引着雍大富到花厅落座,侍女奉上热茶。
狄青默不作声的站在南之枝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南之枝端起茶盏,对雍大富道:“雍伯伯,喝茶。”
雍大富端起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又瞟向狄青。这位高大沉默、气质冷硬的年轻人,一看就非池中之物,而且明显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南之枝,他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南之枝注意到雍大富的目光,也瞥了一眼身后的狄青,随口道:“去忙你的吧,不必一直在这里陪着。”
狄青闻言,却一动不动,只是微微垂首,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你待客,我理应陪着。”
他刻意强调了“身份”二字,提醒南之枝也提醒雍大富。
南之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狄青,他那张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认真。
一股暖流悄然滑过南之枝的心底,她放下茶盏,忽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极其自然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狄青垂在身侧、略显僵硬的大手,然后,她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前带了一步,面对着雍大富,脸上带着一种坦荡而平静的微笑:“雍伯伯,正式介绍一下,这是狄青。” 她顿了顿,在狄青骤然收缩的瞳孔和雍大富震惊的目光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补了一句,“我的男人。”
噗——
雍大富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喷出来,他呛得连连咳嗽,老脸涨红,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看看南之枝,又看看被她牵着手、整个人都石化了的狄青。
狄青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冻结。
他僵硬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南之枝那只柔软却有力的手紧紧握住的手,再看看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发生了什么?
她刚才说什么?
她的男人?
这也太直接了吧,王爷知道会宰了我的……
就在这石破天惊、全场寂静、连空气都停下了的瞬间——
“咳咳……” 门口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楚怀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偏厅门口,显然是刚从书房出来,准备过来跟雍大富打招呼。
他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俊朗的脸上此刻却精彩纷呈,那表情,简直可以用“山雨欲来风满楼”来形容。
深邃的眼眸里,先是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紧接着如同火山喷发般涌起滔天的醋意和怒火。那眼神恶狠狠的看向南之枝握着狄青的手上,锐利得仿佛要将两人交握的手烧穿。
再看向南之枝时,那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委屈、还有“南之枝你给本王解释清楚”的无声咆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整张俊脸黑得像锅底。
跟在他身后半步的陈锋,默默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在心里疯狂呐喊:完了完了!修罗场!大型修罗场!王爷您冷静!千万要冷静!那刀剑可不长眼,待会儿打起来可别伤及无辜啊!他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偏厅内,安静的让人不安。
雍大富端着茶杯,张着嘴,看看南之枝和狄青交握的手,又看看门口脸色铁青的摄政王,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狄青浑身僵硬,手心冒汗,感觉自己正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南之枝依旧握着狄青的手,神色平静的迎向楚怀蘅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窒息,是空气中唯一的信号。
——
大楚皇宫深处,一处临水而筑、清幽雅致的暖阁内,袅袅茶香与熏炉中清冽的松柏气息交织,却驱不散棋盘上无声的硝烟。
老神仙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澄澈如婴孩,又深邃似古井。
他端坐在锦荣帝对面,指尖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久久未落。棋盘之上,黑白交错,局势胶着,如同这殿中两人之间看不见的博弈。
一枚小巧的竹筒信鸽刚刚被内侍悄无声息的呈上。
老神仙拆开扫了一眼,是蓝芯兰的字迹,内容简洁急迫:“北境王沉疴难起,徒儿束手,恳请义父速至昭武城汇合,迟恐生变。”
老神仙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拢入袖中,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他沉吟片刻,仿佛只是在思考下一步棋路,终于将指间那枚白玉棋子轻轻落下,同时,用一种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的口吻说道:“陛下棋力精进,老夫佩服,此局暂且封存吧。”
他目光平静的看向对面身着明黄常服、不怒自威的帝王,“老夫明日便需动身,前往昭武城一趟。”
锦荣帝执黑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他并未立刻追问缘由,深邃如渊的眼眸落在老神仙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直抵其深藏的智慧。
他缓缓将黑子放入棋盒,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呷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前辈学究天人,通晓阴阳,游历四方,所见所闻,远非朕这深居宫墙之人所能及。”
他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朕心中自然有许多想问之事,前辈避而不谈,并非不知,而是觉得时机未至,尚有变数,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