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王的眉头紧紧锁起,如同芒刺,让他极其不舒服。
蓝芯兰的声音清晰无比,“信中言明,七殿下将去昭武城,跟随南之枝学习经商之道。” 她不意外的吐出了那个名字。
“南之枝……”北境王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中翻涌着暴戾和杀机。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形的旋涡,正将他那个弃子般的老七、他那个心思深沉的老五,都卷了进去。
这绝不是简单的“经商”。
北境王的眼中瞬间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和忌惮。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侍女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走了进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蓝芯兰适时地止住了话头,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她站起身,动作优雅的伸出双手,接过那碗漆黑的药汁。
福公公恭敬的退到一旁。
蓝芯兰端着药碗,走回龙榻前。
她并没有立刻拿给北境王,而是先低头,姿态极其自然的凑近碗沿,轻轻嗅了嗅药气。随即,从随身携带的针囊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动作娴熟的探入药汁之中。银针在浓黑的药液里停留片刻,取出时,针身依旧光洁如初,没有半分异色。
蓝芯兰这才双手将药碗奉到北境王面前,声音平和恭谨,“请陛下用药。”
北境王的目光从蓝芯兰沉静无波的脸上,移到那碗漆黑的药汁上,再看向那根毫无变化的银针。
蓝芯兰这一套试毒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如同呼吸,既彰显了她作为医者的谨慎尽责,又无形中再次强调了她的“忠心”和“可靠”。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蓝芯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片刻后,他伸出手,接过药碗。温热的药碗入手,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他没有立刻喝,只是沉沉的盯着碗中晃动的黑色液体,仿佛那里面映照着他纷乱的心思和冰冷的杀意。
蓝芯兰侍立一旁,低眉顺眼。
终于,北境王仰起头,将碗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浓烈的苦味让他眉头紧锁,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蓝芯兰适时地的递上一小碟蜜饯:“陛下,含颗蜜饯压压苦味。”
北境王摆摆手,拒绝了蜜饯。他将空药碗递给福公公,身体向后靠回软枕,闭上眼睛,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鸷。
他需要时间消化蓝芯兰带来的消息,更需要时间思考。
“陛下好生歇息,龙体要紧。”蓝芯兰的声音依旧清泠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小女告退。”
她对着龙榻方向,姿态完美的行了一个告退礼,然后转身,裙裾无声的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一步步走向殿门。
她的背影挺直而单薄,在巨大的宫殿和沉重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清冷孤绝。
福公公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殿内,只剩下浓重的药味和北境王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福公公大气不敢出,垂手侍立,如同泥塑木雕。
北境王一直闭着眼睛,几个名字在他脑中疯狂盘旋,交织成一幅充满阴谋和背叛的图景。
看似无心透露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滔天的暗涌。
而这暗涌之下,谁生谁死,尚未可知。
——
临州军营
程一看着手中那封来自帝都、笔锋凌厉写着“速去速回!”的回信,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王爷这字迹里透出的憋闷和无奈,隔着千里他都能感受到。看来南大小姐这“釜底抽薪”请军师的法子,着实让王爷“酸”得不轻。
他立刻起身,扬声唤来亲兵:“传令,备马,轻装简从,明日我要前往昭武城。”
“是!”亲兵领命而去。
程一快速收拾着案头需要交接的军务文书和随身物品。
刚将几份紧要的情报摘要封好,准备交给副手,动作却忽然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
“来人!”他又唤来一名亲信侍卫。
“军师有何吩咐?”
“你即刻快马出营,去一趟临州城林府,找雍大富雍。”程一吩咐道,“就说昭武城大小姐有请,有‘大买卖’商谈,让他立刻收拾行装,最迟明日午时,随我一同前往昭武城。” 程一特意加重了“大买卖”三个字,眼中带着促狭。
把他拉上,既能给南大小姐添个得力帮手,又能让雍景父子团聚,更重要的是……雍大富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和遍布北境的商路关系网,对通商节绝对是一大助力。
侍卫抱拳道:“属下遵命!”转身便疾步出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程一捋须轻笑,昭武城这盘棋,是越来越热闹了。
王爷啊王爷,你可别怪属下给您添乱,实在是南大小姐这“买卖”很值得下重注。
——
昭武城
阳光洒在重新变得熙攘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烤饼的焦香、新鲜皮革的气息和鼎沸的人声。
曾经被撕裂的伤口,正在被一种名为“希望”和“忙碌”的力量迅速缝合。
南之枝一身利落的青色布裙,穿行在正在为“通商节”紧张布置的东市。
她仔细查看着新搭建的摊位棚架是否牢固,询问着行商们对场地划分的意见,不时停下脚步,与熟悉的街坊点头招呼。
她身后,雍景亦步亦趋,手里提着一个装满各种样品和图纸的沉重藤箱,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用布包好的食盒。他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虽然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倦色,但眼神明亮,动作也利落了不少。
“枝枝,歇会儿吧?快晌午了。”雍景紧走两步,将食盒往前递了递,声音带着关切,“你早上就喝了半碗粥,这怎么行?”
他现在除了保护南之枝的安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着她按时吃饭。南之枝忙起来,常常废寝忘食,胃病就是这么落下的。
南之枝正跟一个皮货行的老掌柜说着话,闻言才恍然抬头看了看天色,接过食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知道了。”
她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的清粥和几样爽口小菜。她小口吃着,目光却依旧扫视着忙碌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