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王先章一派的官员立刻群情激愤,纷纷出列:“陛下!证据确凿,此乃赤裸裸的报复,是灭口!五皇子行此禽兽不如之事,人神共愤,请陛下即刻下旨,严查五皇子府,缉拿元凶,为七殿下讨回公道!”
“五殿下贵为皇子,竟豢养死士刺杀亲弟!你眼中可还有陛下,可还有纲常伦理?请陛下严惩不贷!”
矛头直指狄尚,汹涌的声浪几乎要将金銮殿的屋顶掀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狄尚身上,等待着他的辩解,或者失态。
然而,狄尚就那么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被指控的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只在那“证据确凿”被喊出时,唇角几不可察的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沉默着,仿佛那些恶毒的指控与他毫无关系。
这极致的沉默,在汹涌的控诉浪潮中,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仿佛在无声的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龙椅之上的北境王,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当陈大人声嘶力竭的控诉时,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在那位激动的大臣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垂了下去,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当“证据确凿”、“五皇子府指使”这些关键词被反复强调时,他的手指甚至没有在龙椅扶手上多敲一下。
当群臣激愤,要求严惩狄尚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时,他依旧稳坐如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不见底。
没有震怒拍案,没有厉声质问,更没有下令彻查,只有一片如同万古寒冰般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恐惧。它像一张无形的吸盘,笼罩了整个金銮殿,将所有的喧嚣、指控、愤怒都吸了进去,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王先章站在文官队列中,心跳如擂鼓。
陛下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绝非一个听闻爱子被刺杀的父亲的正常反应,这甚至不像一个需要平衡局势的帝王该有的反应。
这沉默太过诡异,太过洞悉……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给另外几个依附的官员递了个眼色。
立刻又有几人出列,更加卖力的渲染狄青伤势之重、狄尚手段之毒辣、此风不可长、必须严惩云云,试图用更大的声浪和更“确凿”的“证据”逼迫陛下表态。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声嘶力竭,如何引经据典,如何强调“国本动摇”、“皇室蒙羞”,龙椅上的帝王,始终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渐渐的,那些被鼓动起来的官员,声音也弱了下去,底气明显不足了。他们感到了不对劲,感到了那沉默之下蕴含的可怕压力。
陛下的态度,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试图点燃的火焰。
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控诉,打到了空处,竟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真正激起。
整个朝堂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先章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再也忍不住,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强烈的探究,小心翼翼的、极其缓慢的抬起了头,目光投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北境王的目光,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如同两道实质的冰冷利箭,精准无比、毫无预兆的投射了过来。
四目,猝然相对。
王先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开,浑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冻结。
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怒,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洞穿骨髓的了然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弄。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慌乱的低下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完了,陛下他好像都知道……
这栽赃嫁祸,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拙劣不堪的闹剧。
他精心策划、寄予厚望的致命一击,在帝王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眸注视下,彻底化为齑粉,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朝堂之上,安静的让人忐忑不安,只有王先章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绝望。
他低着头,冷汗浸透了他的中衣,黏腻冰冷的贴在背上。他不敢再抬头,只感觉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依旧笼罩在金銮殿上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龙椅之上,一直沉默如山的北境王,终于有了动作。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轻描淡写的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噤若寒蝉的臣子耳中:“老七,死了吗?”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在所有大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陛下……陛下竟然问七皇子死了吗?
这语气,这措辞,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没有作为父亲的悲痛,甚至没有作为帝王的震怒,平淡得像是在问一只蚂蚁有没有被踩死。
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那些刚才还在声嘶力竭控诉狄尚的官员,此刻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瞠目结舌,脸上血色尽褪。
他们预想过陛下可能不信,可能震怒,可能彻查,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
北境王仿佛没看到满朝文武那惊骇欲绝的表情,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煞白的脸,继续用那种平淡到令人心头发毛的语气,慢悠悠的补充道:“没死,你们闹腾什么?”
“……”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北境王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吩咐意味,“待下了朝,都去看看吧。”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了依旧沉默如山、但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惊愕的狄尚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尤其老五,你得去。”
狄尚身体微微一震,立刻躬身,声音沉稳的应道:“是,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