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芯兰像是没听见他的警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语气瞬间变得轻松随意,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生死博弈:“对了,告诉你个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师父把阿南体内的毒解了,等她醒了,估计很快就能恢复记忆。”
这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让狄尚紧绷的神经微微一震。
南之枝恢复记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她的身份,她的过往,她与楚怀蘅、与昭武城的关系……都将重新浮出水面。
还没等狄尚消化完这个信息,蓝芯兰紧接着抛出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催促:“你得抓紧时间了,趁她还在王城,赶紧找几个脑子活络、手脚麻利、学东西快的人出来,跟在她后面好好学学‘尚毅’那些门道,别等她哪天拍拍屁股走人,店铺直接瘫痪了,哭都没地方哭!”
狄尚被她这跳跃的思维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反驳:“你就这么确定她会跟楚怀蘅走?”
蓝芯兰猛的回头,用一种看白痴、看无可救药的榆木疙瘩的眼神,上上下下、极其嫌弃的扫视了狄尚一遍,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清晰而冰冷,带着洞悉人性的透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短短几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在狄尚头上。
“南之枝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是可以随意争夺的战利品。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昭武城的责任要担,有她自己的恩怨要了结。”蓝芯兰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留在你这里,是因为失忆。待她记忆恢复,就会想起来昭武城才是她的根。楚怀蘅?呵,他或许是一个理由,一个契机,但绝不是她做选择的唯一原因,她只会为她自己走。”
蓝芯兰的话,剥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和自以为是的揣测,直指核心——南之枝是独立的。
狄尚怔住了。
他看着蓝芯兰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习惯了算计、权衡、拉拢,却似乎真的忽略了,那个看似柔弱却异常坚韧的女子,有着怎样一颗只属于她自己的心。
她为自己而来,也为自己而去。无论是他,还是楚怀蘅,或许都只是她人生的一个驿站,而非终点。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却因为蓝芯兰那番犀利的话语,而带上了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权力的棋局在继续,而棋子的心,却已悄然转向了未知自己的方向。
——
静室之外
楚怀蘅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回廊里烦躁地踱步。
他时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那扇门隔绝了他与里面昏迷的南之枝和雍景。
每一次望向那扇门,他眼中的焦灼就加深一分。
他终于忍不住,几步冲到正在廊下捣药的老沈阳面前,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前辈,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醒?” 他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一种近乎失控的紧张。
老神仙头都没抬,手中的药杵捣得更用力了,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在敲打楚怀蘅的神经。
“急什么急,催命呢?” 他声音粗嘎,没好气的哼道,“都是力竭重伤,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儿,你以为喝口水就能蹦起来?老夫是神仙,不是阎王他爹!耐心等着吧!”
楚怀蘅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俊脸涨红,却又不敢真的对这脾气古怪的老神仙发作。
他只能继续焦躁的转圈,拳头捏得死紧。
老神仙捣完一钵药,终于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搞事情的人,找到了吗?”
楚怀蘅脚步一顿,眼中瞬间迸射出冰冷的杀意:“赵元奎那老狗脱不了干系。”
老神仙慢悠悠的打断他,语气平淡,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子血腥气,“那你还杵在这儿跟我耗什么劲儿?快去把他弄死啊!”
他手中的药杵随意的往某个方向一指,“别在老夫面前晃来晃去,碍眼,看着心烦!走走走!”
楚怀蘅:“……”
这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解决方式,倒是很符合老神仙一贯的行事风格。
楚怀蘅一时竟无言以对,满腔的怒火和杀意被这直白的要求堵得不上不下。
就在这时,蓝芯兰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不用查了,是狄青让赵元奎做的。”
楚怀蘅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那个傻白甜的七皇子?”
他印象中的狄青,是朝堂上那个温吞甚至有点懦弱、被狄尚气势压制的七皇子,怎么会是策划绑架南之枝的幕后黑手?
蓝芯兰走到近前,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都是他的伪装。你不用怀疑,”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具分量的话,“是北境王给的消息。”
“北境王?” 楚怀蘅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比狄青是主谋更让他心惊。
北境王知道是狄青干的?
那他是什么态度?默许?纵容?还是……?
楚怀蘅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看向蓝芯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北境王室都这么复杂吗?如此内斗不休,兄弟相残,朝堂之上,岂非一片混乱?”
他出身大楚皇室,虽然也见惯了倾轧,但北境这种赤裸裸的、连帝王都似乎乐见其成的残酷,还是让他感到心惊。
蓝芯兰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冷笑,那笑容冰冷刺骨。
她抬眼看着楚怀蘅,眼神锐利如刀,反问道:“大楚不是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楚怀蘅心上:“皇室,不都这么残忍,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吗?为了那把椅子,父子兄弟,骨肉至亲,又算得了什么?”
“放肆!” 老神仙狠的一杵药杵,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药钵都跳了一下。
他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瞪向蓝芯兰,带着严厉的呵斥,“说什么混账话!这也是你能妄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