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城,地狱。
当南之枝和玄甲卫风驰电掣般赶到昭武城附近的山坡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浓烟,遮天蔽日的浓烟,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将曾经繁华的城池笼罩在末日般的灰暗之中。
冲天的火光在城中各处肆虐,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
隔着这么远,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哭嚎声、房屋倒塌声、兵刃撞击声、狄戎士兵野兽般的狂笑声……如同魔音灌耳,狠狠撕扯着她的神经。
城门洞开,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城墙上,象征大楚的旗帜早已被扯下、践踏,取而代之的是狄戎狰狞的狼头旗。
“不……不……” 南之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她猛的一夹马腹,不顾玄甲卫的阻拦,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地狱的入口冲去。
冲入城门,人间炼狱的惨状毫无遮掩的撞入她的眼帘。
街道上尸横遍野,温热的鲜血在青石板的缝隙里肆意流淌,汇聚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粘稠得令人作呕。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被马蹄无情的践踏。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却很快被狄戎兵的狞笑淹没。妇人被拖拽到角落,发出绝望凄厉的惨叫。稍有反抗的男子,立刻被数把弯刀砍倒在地,鲜血喷溅。
她一手创立的“枝枝”帝国,正在火海中崩塌、哀鸣。奶茶店的招牌被烧毁,棋牌室的窗户破碎,露出里面狼藉的尸体和散落的棋牌,私房菜的后厨火光冲天,钱庄的大门洞开,里面传出疯狂的抢夺和打砸声。
“爹!大哥!二哥!” 南之枝的心如同被千万把刀凌迟。她双目赤红,如同疯魔般,朝着城主府奔去。骑的毫无章法,只有不顾一切的拼命。
玄甲卫如同最坚固的磐石,死死护在她周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硬生生在混乱的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向城主府。
城主府,是抵抗最激烈的地方,也是被围攻最猛烈的地方。
当南之枝冲进府门,看到的景象让她肝肠寸断。
庭院中,尸山血海。南府护卫、玄甲卫的尸体层层叠叠。
南莫山背靠着断裂的石柱,胸前插着一支羽箭,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花白的胡须早已被染红。
他看到南之枝冲进来,浑浊的双眼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枝枝!走!快走啊——!!!”
旁边,南之岳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身中数刀,气息微弱,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折断的长剑。
而南之杨,这个平日里最跳脱、最护妹的二哥,此刻如同浴血的修罗。他浑身是伤,左臂已断,仅凭右手挥舞着一柄卷了刃的沉重砍刀,状若疯虎,死死挡在父亲和大哥身前,将扑上来的狄戎兵一次次劈退。他脸上、身上全是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
看到南之枝,他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带她走!去找楚怀蘅!快——!!!” 那吼声,充满了绝望的守护和诀别的悲怆!
“爹!大哥!二哥!” 南之枝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想冲过去,却被玄甲卫死死拉住!
理性!南之枝!你必须活下去!才能报仇!才能不让父兄白死!
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警钟,在她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炸响。那来自前世刻入骨髓的、在绝境中寻求生路的理性。
她猛的停住脚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看了一眼浴血奋战、命悬一线的父兄。那一眼,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痛。
她挣脱玄甲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父兄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撞击在冰冷染血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爹,哥哥们,下一世,换我守护你们!
没有言语,只有这一个头,承载了所有的告别、承诺和滔天的恨意。
她迅速起身,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她再也不敢回头,怕再无勇气和理性离开,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走!!!”
最后几名玄甲卫立刻护住她,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主府的后门方向杀去。
南之杨看到妹妹决然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解脱,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怒吼,挥舞着砍刀,主动扑向了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
冲出城主府后门,混乱的街道上,玄甲卫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南小姐!朝南!去临州!别回头!”
南之枝伏在马背上,耳边风声呼啸,身后是玄甲卫与追兵激烈搏杀的金铁交鸣声和惨叫声。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策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爬到临州!活下去!
然而,狄戎的军显然有备而来!
“拦住她!二皇子有令!抓活的!那是南之枝!” 一个小头目认出了南之枝的身影,狂吼着。
瞬间,数十名骑兵脱离战场,如同附骨之蛆,朝着南之枝逃离的方向狂追而去。
玄甲卫拼死阻拦,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的有狄戎兵落马,但玄甲卫也一个个倒下。最后一个玄甲兵浑身浴血,如同血人,他的战马被射倒,徒步持刀,死死挡在追兵之前,为南之枝争取着最后的时间!他的怒吼声在夜空中回荡:“南小姐!快跑——!!!”
南之枝只听到身后激烈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被马蹄声淹没。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滔天的恨意。她只能拼命抽打马匹,在崎岖的夜路上亡命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天边已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马速明显慢了下来,南之枝也筋疲力尽,几乎要从马背上栽倒。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的拐弯处,赫然又出现了一队狄戎的骑兵,应该是另一支包抄过来的队伍。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左右两侧,一侧是陡峭无法攀爬的山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万丈悬崖。
“吁——!” 南之枝勒住缰绳,马匹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停在了悬崖边缘。
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和散乱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