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芯兰去了一家成衣铺,随意看了看,把一个小纸条放进了一件成衣的袖子中,向掌柜的微微颔首示意。
待她离开,掌柜的赶忙靠近成衣,拿出小纸条,向后院走去。
看完小纸条就烧了,喊人备马去城郊。
——
蓝芯兰穿过几条街道,最终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前停下脚步。
“客官里面请!”小二热情的迎上来,“一位吗?”
她点点头,压低嗓音:“找个安静的位置。”
酒楼大堂人声鼎沸,酒气与饭菜香混杂在一起。她被引到角落一张小桌旁坐下,点了一碗面,一碟牛肉,两碟小菜,一壶清茶。
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高声谈论着朝中趣闻。
“听说了吗?周丞相给江南水灾提出来极好的解决办法,陛下龙心大悦,赏了好些东西呢!”
“要说周丞相确实是宅心仁厚,一心为咱们大楚。只不过女婿前几年死了之后,女儿守寡,夫家又放人……”
“慎言!”较年长的商人急忙制止,“大人物的这些家长里短,岂是你我能议论的?小心几个脑袋都不够……”
蓝芯兰低头抿了一口茶,眸光微动。
面条很快上桌,她慢条斯理的吃着,仿佛真是一个普通的赶路人。
然而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拿筷子的姿势过于优雅,吃相也太过斯文,与这身粗布衣裳格格不入。
饭后,她又要了一壶酒,却不喝,只静静看着杯中倒影。
酒楼窗外的帝都夜景渐渐沉寂,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唯有更夫的打更声偶尔响起。
她在等。
等黑夜彻底降临,等这座城陷入最深沉的睡眠。
指尖无意识的抚过袖中那枚玉佩,冰凉触感让她稍稍安心。
窗外,灯一盏一盏的开始熄灭了。
蓝芯兰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
她的身影融入夜色,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
长夜漫漫,方才开始。
——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雕梁画栋的丞相府邸。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唯有书房窗口透出一点昏黄温暖的烛光,在浓重的夜色中执着地亮着,如同暗夜里指引方向的星辰。
书房内,紫檀木书案后,当朝丞相周文渊正襟危坐,手执一卷《战国策》,看得入神。
他年近不惑,面容清癯,下颌留着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眉宇间蕴藏着经年累月沉淀下的睿智与沉稳。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字里行间的纵横捭阖与天下大势。
四周唯有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以及更漏的缓慢流动,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他喜静,尤其在这深夜独处之时,不喜下人打扰,故书房门口并无侍女和小厮环伺,这也给了某些“不速之客”可乘之机。
就在周文渊读到“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共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一句,心有所感,正欲提笔批注之时,窗户无声无息的动了一下。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月下幻化的幽兰,又似被清风送入室内的叶片,轻飘飘、悄无声息的落了地,点尘不惊。
周文渊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珠在笔尖凝聚,将滴未滴。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书卷移向那不请自来的访客。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甚至连一丝意外的涟漪都未曾泛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是数十年宦海沉浮、历经大风大浪方能淬炼而成。
来人并无兵刃,只是静静的站在那与他对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内敛而危险的气息,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剑,锋芒尽藏,却无人敢小觑。
周文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蓝衣人那只戴着薄薄麂皮手套的右手上,拿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通体莹白无瑕,温润如凝脂,在烛光下流转着一层柔和而内蕴的光华,正是极品羊脂白玉。玉佩的造型古朴奇特,乃是一尾锦鲤之形,鱼尾微摆,形态生动,鱼目处,一点天然朱砂沁色,宛如画龙点睛,仿佛活了过来。
看到这块独一无二的羊脂玉佩,周文渊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如同在询问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阁下……是战王的人?”
他没有问“你是谁”,也没有喝问“为何擅闯”,直接点出了来者背后之主。这块玉佩,是信物,更是一种身份的宣示。普天之下,唯有那位手握重兵的王爷才持有的,先帝钦赐。
蓝芯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不愧是三朝元老,国之栋梁,单是这份遇变不惊、直指核心的定力与眼力,便已远超常人。
她依足江湖礼节,双手抱拳,对着书案后的周文渊,郑重的躬身一拜。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武者特有的爽飒。
直起身后,她并未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以火漆密密封缄的信函。她上前几步,将信函轻轻置于书案之上,恰好避开了那滴将凝未落的墨珠。
她用刻意压低、显得有几分沙哑的中性声音说道:“信已送到,不多打扰了。”
声音不大,但是眼神恭敬。
她将那块至关重要的羊脂玉佩小心收回怀中贴身放好,再次拱手,说了句:“告辞。”
话音未落,她身形微动,宛如一道轻烟,又如被窗口涌入的微风卷起,倏然向后飘退。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身影已融入窗外浓稠的夜色之中,窗户在她身形完全消失的刹那,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轻轻合拢,插销无声落回原位。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她出现,到呈信,再到离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悄无声息。
书房内,烛火甚至未曾因她的来去而有半分摇曳,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淡薄、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周文渊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那扇紧闭的窗前。他负手而立,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清那道身影的离去,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更深层含义。
“是个高手。”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府中明哨暗卡林立,巡逻侍卫皆非庸手,竟无一人察觉,任由此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抵他这核心书房。
“看来,得进一步加强府内巡守,尤其是夜间的警戒了。”他心中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