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蘅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如同惊雷炸响：“你做了这么多事，算计枝枝，利用狄尚，搅弄风云，挑起争端……可细想来，你好像并没有完全是帮着谁的，你也不是真心帮狄尚争储。”
他的目光如同利刃，试图剖开蓝芯兰的灵魂：“你想要的……是天下大乱？”
冰冷的匕首紧贴着皮肤，死亡的威胁让蓝芯兰残存的酒意彻底消散，头脑变得异常清醒。
她迎上楚怀蘅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坦然。
她没有否认。
没有辩解。
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楚怀蘅，眼神里的无所谓，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清晰、更加冰冷、更加疯狂。
楚怀蘅的心一沉。
虽然他早有猜测，但亲眼看到蓝芯兰的默认，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匕首的力道又重了一分，几乎要划破皮肤：“我查过天玑山庄，是狄戎带兵干做的。血债血偿，你找狄戎，找北境皇室便是，为什么要把大楚也牵扯进来？为什么要将战火引向两国边？你想让多少无辜百姓为你的仇恨陪葬？！”
蓝芯兰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微微颤抖起来，眼中那抹疯狂更甚。
她握紧了拳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为什么？！因为狄戎死得太便宜了！因为北境皇室还在！那些下令的、参与的、享受了覆灭天玑山庄的蛀虫都还在逍遥快活！”
她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我一个人，再神通广大，也不及一个国家！凭我一己之力，如何撼动北境这棵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如何让整个北境为天玑山庄陪葬？！”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想彻底摧毁北境，让它陷入万劫不复，让它也尝尝被踏平、被碾碎的滋味，借你们大楚的力，借你们大楚的刀！”
楚怀蘅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他心志坚定，也被蓝芯兰这赤裸裸的、毁灭性的复仇宣言震惊了。
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一个被仇恨彻底吞噬的、只想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疯子。
他盯着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那狄尚呢？你帮他出谋划策，替他清除障碍，把他推到那个位置，这不矛盾吗？他若真成了北境王，你的复仇岂不是一场空？！”
蓝芯兰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诡异、冰冷而残酷的弧度：“矛盾？呵呵……”
她的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瘆人：“我从没有说过，要保他爬到那个位置吧？我想要的，只是这个过程！”
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让他和北境王斗，和狄戎斗，和狄青斗，自相残杀，让朝堂党争倾轧、民心惶惶，让整个北境从内部开始腐烂、崩坏，让这个国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内乱和混沌，让它在剧烈的动荡中流血、衰弱！”
她看着楚怀蘅，眼神里是彻底的疯狂和虚无：“至于结果？狄尚登顶？狄青逆袭？还是北境王换个谁做？以后有没有北境？谁又在乎呢？！”
她的声音陡然带着毁灭一切的快意：“只要这个过程足够混乱，足够惨烈，足够让北境元气大伤，足够为你们大楚创造一个千载难逢的、可以撕碎它的机会，就够了。”
楚怀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不是在帮谁，她是在玩火，是在亲手点燃足以焚毁整个北境、甚至可能将大楚也拖入深渊的滔天烈焰。
“疯子！” 楚怀蘅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蓝芯兰毫不在意他的评价，她的目光落在楚怀蘅脸上，带着一丝怜悯般的嘲讽：“那么王爷你呢？对大楚，就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吗？就不担心北境日益强盛，威胁大楚吗？我不过是……给了你一个理由，一个契机罢了。”
楚怀蘅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将匕首往前一送。“住口！不准你妄议大楚国策！”
锋利的刀尖瞬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蓝芯兰吃痛，闷哼一声，却依旧倔强的仰着头，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楚怀蘅看着那刺目的血痕，看着蓝芯兰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强压下杀意，声音因为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心而变得嘶哑：“枝枝把你视为姐妹，信任你，依赖你。可你呢？！你利用她的信任，给她下毒，让她失忆，让她成为你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让她承受无妄之灾。蓝芯兰，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的刺中了蓝芯兰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不敢面对的地方。
她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掩饰的痛楚和深深的愧疚。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的、不受控制的，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匕首刃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她看着楚怀蘅，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是……我是愧对阿南，愧对义父……”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混合着脖颈上的血痕，显得无比狼狈和凄楚。
然而，在这汹涌的泪水和悔恨之下，那份根植于骨髓的偏执却如同磐石般坚硬，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可是，楚怀蘅，复仇……不就是不择手段吗？”
她闭上眼，泪水肆意流淌：“从我蓝家满门被屠，天玑山庄化为焦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地狱里了，我没有退路！”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蓝芯兰压抑的啜泣声，和楚怀蘅粗重的喘息声。
冰冷的匕首依旧抵在染血的脖颈上。
月光洒下，照亮了蓝芯兰脸上的泪痕和绝望，也照亮了楚怀蘅眼中那翻腾的怒火、震惊、怜悯……以及最终凝聚的、冰冷的决断。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彻底被仇恨吞噬，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