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蘅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最终,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看陈锋,也懒得再看醉倒的雍景。
他一把抄起桌上一坛酒,大步流星的走出花亭。
陈锋看着王爷带着一身煞气离去的背影,长长的、无声的吁了口气,只觉得浑身脱力。
他无奈的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雍景,认命的走过去,准备把这个醉鬼弄回房去。
楚怀蘅提着酒坛,身影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
他没有回卧房,而是径直走向城中的河边。
夜色深沉,河水平缓流淌,倒映着稀疏的星光。
岸边,一排新栽不久的柳树,枝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他心中的郁结、狂躁、思念、不甘,如同岩浆般翻腾,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酒坛被重重顿在地上。
呛啷一声,腰间的佩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月色下反射出幽寒的光。
没有章法,只是凭借着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磅礴力量和酒意催生的戾气,挥动手中的长剑。
剑气纵横,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狠狠劈向那些无辜的柳树。
树干在锋利的剑刃下如同脆弱的秸秆,应声而断,粗壮的树干轰然倒地,枝叶狼藉,断口处露出白生生的木质。
楚怀蘅的身影在河边疯狂舞动,剑光闪烁,如同失控的狂龙。
发泄般的砍伐持续着,直到一整排十几棵柳树尽数倒伏在地,才停下。
将一节树枝踢入河中,发出沉闷的落水声。
胸中的那股邪火似乎随着这阵疯狂的砍伐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他收剑入鞘,看也不看身后的狼藉,转身,踏着倒伏的树干和散落的枝叶,沉默的走向城主府的方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第二日,昭武城衙门后院。
王有德穿着一身崭新的官袍,正悠闲的躺在竹椅上。
一手端着精致的青花瓷茶盏,一手拿着根细长的银签,饶有兴致的逗弄着笼子里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
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重建后的昭武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加之有那位煞神王爷亲自坐镇,王有德只觉日子过得无比舒坦惬意。
“老爷,老爷,升官发财!”鹦鹉聒噪的学着舌。
王有德乐呵呵的抿了口茶:“小东西,真懂事……”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老……老爷!不好了!”
王有德的好兴致被打断,不悦的皱了皱眉:“慌什么?天塌了不成?”
“天……天倒是没塌……”衙役咽了口唾沫,“是……是画坊岸边的柳树!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砍倒了一整排!十几棵啊!一片狼藉!”
“什么?!”王有德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溅湿了他板板正正的官袍。
他“噌”的一下从躺椅上弹起来,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和茶叶溅得到处都是。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衙役的鼻子破口大骂:“混账!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这是看本老爷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存心来给我添堵,打我的脸啊!查!给我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狂徒揪出来!简直丧尽天良!那树苗栽了一年才长这么大,容易吗?!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衙役们顶着烈日,在画坊岸边忙活了半日。
现场除了倒伏的树木和凌乱的剑痕,再无其他线索。
砍树的人显然手法粗暴直接,没留下任何身份信息。
几个衙役累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又热又渴。
“头儿,这……这怎么查啊?一点头绪都没有。”一个小衙役苦着脸道。
班头也愁眉不展:“唉,先歇会儿吧,去喝杯奶茶解解暑,缓缓再想辙。”
一行人蔫头耷脑的来到梧桐街转角的奶茶店。
店里凉爽舒适,甜香扑鼻。
几人刚点好奶茶坐下,就见陈锋也走了进来,熟稔的对掌柜道:“‘幽兰冰露’,两份,打包。”
掌柜连忙应声去准备。
陈锋转头看到几个穿着衙门公服的熟人,尤其看他们一个个满脸疲惫、汗流浃背的样子,便随口问道:“哥几个这是怎么了?有案子?这光天化日的,还有人敢在昭武城造作?” 他语气带着点王爷亲卫特有的底气。
那班头正愁没处吐槽,见是陈锋,立刻像找到了倾诉对象,大倒苦水:“陈大人!别提了!可不是有案子嘛!您说这都什么世道?竟有如此无赖狂徒!丧心病狂啊!把画坊岸边那一排新栽的柳树,全给砍了!整整一排啊!那树苗栽下去才一年,好不容易长这么大,绿油油的多好看!就这么被毁了!您说这不是丧尽天良是什么?我们哥几个查了半天,屁线索没有,又热又累……”
衙役们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是啊是啊,太缺德了!”
“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这让我们怎么跟知府大人交代啊!”
陈锋听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纠结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眼神复杂的变幻着。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放下手,凑近那几个衙役,压低了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咳……哥几个,别查了。”
衙役们一愣:“啊?为啥?”
陈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没旁人注意,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树……其实是王爷昨夜……嗯,心情郁结,多饮了几杯,之后在河边散步……兴致所至,舞剑解郁……嗯……剑气纵横,一时……没收住手……意外所致。”
话音落下,几个衙役瞬间石化。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好半晌,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奶茶店里吆喝的声响。
终于,那个班头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脸上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夸张的、恍然大悟般的敬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谄媚的笑:“哎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嘛!寻常宵小哪有这等本事!原来是王爷!王爷好功夫!好功夫啊!随便一舞剑,剑气纵横三万里,就能放倒一排树!哈哈哈哈!厉害!佩服!实在是佩服!王爷开心就好!王爷尽兴就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