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间,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弹指而过。
牛耳山的天气,仿佛也收到了清风寨的请柬,一连几日都阴云密布。到了第七天夜里,天空更是吝啬到连一丝星光都未曾施舍。浓重的乌云厚重得如同湿透的棉被,将整个山峦捂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
风在山林间横冲直撞,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地上枯败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又狠狠摔下。
如此天气,正是杀人放火,偷香窃玉的绝佳时机。
三刀堂的寨墙上,几个负责守夜的山贼不自觉地缩紧了脖子,将冰冷的长矛靠在墙垛边,双手笼在袖子里取暖,嘴里不住地咒骂着这鬼天气。
与寨墙上的冷寂不同,寨子深处灯火通明,隐约有划拳猜枚的喧嚣和女人的嬉笑声顺着风飘来,勾得人心里发痒。
没有人注意到,在寨墙外百米之遥的一片低矮灌木丛里,四个黑色的影子,早已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静静地潜伏了超过半个时辰。
为首之人,正是瘦猴刘江。
他纹丝不动地趴在微湿的泥地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反复咀嚼着,任由那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的双眼透过枝叶的缝隙,锁定着寨墙上那个被火把光芒映照出的巡逻兵身影,眼神锐利而又沉静。
他身边,是三个同样精悍的汉子。他们是刘江亲自从斥候营里挑选出的精英,每一个都是攀岩走壁、隐匿潜踪的好手,此刻正以同样的姿态,屏息凝神,等待着命令。
在他们身后更远处的阴影里,澹台明羽和他的二十人“风影”小队也已就位。
他们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手中的神机弩被厚实的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避免任何一丝反光。二十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二十一块了无生机的顽石。
澹台明羽的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光芒在闪动。
这是神机弩的第一次实战,更是他第一次执行这种需要极致耐心的潜伏任务。
他攥着弩身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胸膛里一颗心在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赵衡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你的任务是策应,不是冲锋。除非瘦猴他们发出求救信号,否则,你和你的弩,就是不存在的。”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忽然,瘦猴的耳朵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压低了嗓门的骂咧声。
是换防的巡逻队。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陈三元这七天来用命换回的情报。时间,路线,人数,分毫不差。
当两队巡逻兵在寨墙的拐角处交错,火把的光亮投向相反方向,视线出现短暂盲区的一刹那——
瘦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咕咕”鸟鸣。
这声音惟妙惟肖,混在风声里,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四个黑影,动了。
他们没有选择从戒备森严的寨门或坚固的寨墙正面硬闯,而是灵巧地绕到了三刀堂的后山。
这里是一片近乎垂直的陡峭悬崖,一直被三刀堂的人视为天然屏障,因此防守也最为松懈。
对于寻常人而言,此地确是天堑。
但对于瘦猴这几个曾在边关绝境中求生的斥候而言,这不过是一道需要多花些力气的坎。
他们迅速从背上解下特制的飞爪绳索,绳索上每隔一尺就打着一个方便借力的绳结。瘦猴掂了掂分量,手臂猛然发力,那缠绕着消音布条的铁爪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声的弧线,精准地搭在了悬崖顶端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他沉腰发力,猛地拽了拽,确认绳索已经咬死。
下一刻,他便如同一只在林间穿行的猿猴,手脚并用,沿着粗糙的崖壁,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其余三人,动作同样迅捷,紧随其后。
翻上悬崖,便是三刀堂的后寨。这里大多是堆放杂物的仓库和一些杂役的住所,巡逻的频率和密度远不如前寨。
四人落地无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照早已在沙盘上推演了无数遍、此刻已烂熟于心的地图,化作四道贴地疾行的黑色闪电,在屋檐与墙角的阴影间飞速穿梭。
他们的目标,直指寨子中央那座唯一亮着灯的二层小楼。
那里,就是黑山魈的住处,也是他们此行的终极目标——那位黑山魈的压寨夫人,此刻正身处的牢笼。
小楼之外,两名腰悬弯刀的亲卫持刀而立。他们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站姿沉稳,气息悠长,显然是黑山魈真正的心腹。
硬闯,等于送死。
瘦猴抬手,比了一个分散的手势。四人瞬间化整为零,各自隐入最近的阴影之中。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是几只他白日里刚从草丛里抓来的肥大蟋蟀。他将竹筒的盖子撬开一道细缝,凑到墙角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晃动。
一阵清脆而响亮的“唧唧唧”声,在寂静的夜风中,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娘的,什么东西在叫唤?吵得心烦。”一名亲卫皱眉啐了一口。
“听着像是蛐蛐儿,”另一个亲卫侧耳听了听,顿时来了兴致,“嘿,叫得还挺带劲。这玩意儿要是品相好,拿去跟人斗,肯定能赢不少钱。”
“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
那个被勾起兴致的亲卫,果然按捺不住,提着灯笼就朝着墙角走去。
就在他弯下腰,凑近地面,试图寻找那只“勇猛”的蟋蟀的一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他身后的阴影中猛地窜出。
一只钢铁般的大手,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另一只手里冰冷的短刀,无声无息地贴上了他温热的脖颈。
那亲卫浑身猛地一僵,灯笼“哐当”落地,滚到一旁。他眼球暴突,连挣扎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噗!
一声极轻微的、利刃切入皮肉的闷响。
另一边,剩下的那个亲卫还没反应过来同伴为何突然没了动静,正要开口询问。
他只感到后颈传来一阵无法抗拒的剧痛,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世界的声响和光亮都在迅速远去,接着便软软地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