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余韵撞碎最后一缕残雾,陈默的指节深深掐进苏清漪的手腕。
龙鳞正沿着颈侧往喉结攀爬,每一寸鳞甲裂开皮肤的刺痛都像细针在骨髓里搅动,他却笑得比晨雾更淡:\"清漪,你手心在抖。\"
苏清漪垂眸,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山河令残碑的手在发颤。
残碑贴着掌心的位置烫得惊人,那热度顺着经脉往心脏钻——不是温度,是地脉震颤的共鸣。
她忽然抬头,瞳孔里映着皇陵方向翻涌的阴云:\"龙气乱了。\"
\"像沸水。\"陈默接口。
他的听觉比常人敏锐十倍,能听见地底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程霸那老东西,把埋了百年的龙渊阵挖出来了。\"
话音未落,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蛛网般的裂纹从陈默脚边辐射开去,三十六根镇龙柱同时爆响,最靠近的一根砸下来时,柳如烟的影丝已经缠上他腰肢,将人拽出半丈远。
黑红浊气裹着腐尸味喷涌而出,在半空凝成无数张青灰色的脸——是当年被程霸构陷致死的忠臣家眷,是被活埋在皇陵的守墓士卒,是所有被篡改的历史里,该活却死了的人。
\"阿默!\"柳如烟的影丝又紧了几分,她鬓角沾着血,不知道是刚才躲镇龙柱时擦的,还是被浊气里的怨魂抓的,\"这气...蚀内劲!\"
陈默的龙鳞在接触浊气的瞬间泛起金光,腐蚀的刺痛被压下七分。
他望着空中扭曲的怨灵,突然听见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
千日连签的光团在意识深处炸开,齿轮状的虚影浮现在瞳孔里,未来三瞬的画面像被揉皱的绢帛铺展开——
第一瞬:他挥刀劈向地缝里翻涌的黑潮,刀气撕开阵眼的刹那,整座皇城像被抽走地基的积木,宫殿、街道、百姓通通坠入地火。
第二瞬:柳如烟的影丝织成巨网罩住人群,黑潮穿透网眼时,她嘴角溢出黑血,指尖的影丝断成碎片,最后看他的眼神像被揉碎的星子。
第三瞬:苏清漪站在焦土上,山河令残碑在她掌心连成完整的龙纹,她的冠冕坠着血珠,脚下跪着三跪九叩的文武百官,可她的眼泪滴在龙纹上,烫出一个焦黑的洞。
陈默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瞳孔里的齿轮已消失不见。
他握住柳如烟缠在自己腰间的影丝,指腹轻轻蹭过她指尖的血珠:\"别怕,我改主意了。\"
\"改什么?\"苏清漪的声音发紧,她能感觉到陈默的脉搏跳得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龙渊阵的引信是先帝精魄,程霸要拿整座京城的气运给他的伪龙祭旗!\"
地缝里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程雪从暗道跌撞着扑出来,发间金簪歪在耳后,左袖被撕得只剩半截,露出臂上深可见骨的爪痕。
她怀里的青铜板泛着幽蓝光芒,星图纹路像活了似的在板上流动:\"逆转节点!
我爹用三十七个皇子的骨血养了二十年,只有这个能切断九幽锁链!\"
韩无极的亲卫残部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玄甲染着血,长枪尖却依然指向黑潮。
为首的小旗官咳出一口黑血,铠甲下的皮肤正在溃烂:\"陈大人,末将等护着节点!
您...您去斩阵眼!\"
陈默接过青铜板时,指尖触到程雪掌心的血。
那血是冷的,像冻过的铁水。
他望着亲卫们溃烂的皮肤,忽然笑了:\"程霸以为他借的是龙气?
他借的是天下人的怨气。
可真正的龙种...\"他抬眼看向被黑潮笼罩的皇宫,琉璃瓦在雾里泛着死鱼般的白,\"从来不在金銮殿的椅子上。\"
柳如烟突然拽他的衣袖。
她的影丝不知何时缠上了陈默颈间的半块玉佩——那是昭德夫人留下的,刻着半个\"默\"字的羊脂玉。\"阿默,你看。\"她声音发颤,\"玉佩在发烫。\"
陈默低头,果然见玉佩表面浮起细密的水雾,像被谁呵了口气。
他伸手摸向玉佩,指腹刚触到玉面,地缝里的黑潮突然暴涨,最前排的亲卫发出最后一声闷哼,连人带枪化作一滩黑泥。
\"清漪,护好程雪。\"陈默将青铜板塞进苏清漪手里,龙鳞已经爬过喉结,说话时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柳儿,带亲卫残部退到两里外的城隍庙。\"
\"你要做什么?\"苏清漪攥紧青铜板,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你的龙鳞...撑不住第二次逆转!\"
陈默没回答。
他望着地缝里翻涌的黑潮,忽然想起第一天签到时,系统奖励的《孙吴兵法残卷》最后一页,他用炭笔写的批注:\"兵法的最高境界,是让该活的人活。\"
此刻他终于明白,要让该活的人活,有时候需要自己先站到地火上。
他摸向颈间的玉佩,指尖扣住系玉佩的红绳。
地缝里的黑潮还在涨,怨灵的嘶吼几乎要震碎耳膜,可他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是母亲在皇陵前说的那句话:\"我埋的是真龙,不是叛徒。\"
龙鳞爬过下颌的瞬间,陈默扯断红绳。
玉佩在他掌心发烫,温度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他望着地缝里翻涌的黑潮,露出一个比龙鳞更冷的笑。
\"程霸,\"他对着地缝轻声说,\"你要毁龙基?\"
\"我就给你看真正的龙。\"陈默的指腹重重压在玉佩刻痕上。
羊脂玉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母亲当年捂在胸口的余温。
他记得三岁那年,昭德夫人被押往皇陵前,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手心时说:\"若有一日见龙气乱,便用它叩开地门——那里埋的不是罪骨,是你陈家的脊骨。\"
地缝里的黑潮突然退了半尺,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脖颈。
当玉佩触到裂缝的刹那,整座皇陵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陈默耳膜发疼。
苏清漪的山河令残碑在掌心发烫,她抬头时,正看见七道黑影从皇陵深处拔地而起——那是七尊丈二石像,甲胄斑驳却棱角分明,眼眶里的石珠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关节处金铁摩擦的声响像极了战鼓。
\"是...石像守卫!\"程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臂上的爪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我爹说过,这些是昭德夫人的守墓机关,百年前就该朽了...\"
百姓的惊呼声炸成一片。
有人跪伏在地,有人扯着嗓子喊\"活神仙\",更有老妇将怀里的孩子举过头顶:\"执刀者显灵了!\"陈默望着人群里颤抖的膝盖,突然握住苏清漪的手腕。
他的龙鳞已爬至下颌,说话时带着金属刮擦的刺响:\"清漪,让他们信。
信得越深,程霸的伪龙就越怕。\"
苏清漪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蜷起。
她看见陈默眼底的星子,那是比龙鳞更亮的光——他在布局,用百姓的信仰当盾。
柳如烟的影丝缠上最近的石像守卫脚踝,指尖刚触到石甲,就被震得发麻:\"这些傀儡...有龙气共鸣。\"她忽然想起影阁密卷里的记载:\"潜龙命格者可唤醒守陵死物。
阿默的命,比我们想的更重。\"
\"走。\"陈默扯断腰间影丝,七尊石像守卫竟自发排成雁阵,甲胄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每一步都震得青石板开裂。
他走在最前,龙鳞在晨光里泛着暗金,像披着一副活的甲。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地缝里突然窜出一团墨色雾团,其中裹着半截龙尾骨,腐肉簌簌往下掉。
怨龙残魂的嘶吼能震碎内劲,最前排的石像守卫胸口被抓出三道深痕,石屑纷飞。
陈默的瞳孔骤缩——这是程霸用龙渊阵养了二十年的怨气,专克机关傀儡。
\"阿默!\"柳如烟的影丝如网撒出,却被残魂撞得粉碎。
她望着陈默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脚步顿了半息——极短的刹那,短到普通人以为他是踉跄。
可下一秒,陈默的身影已出现在三丈外,龙鳞上沾着的黑血还在往下滴。
围观百姓的哗然声里,柳如烟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的影丝是空间系异能,刚才那半息,影丝的延伸轨迹竟没被扭曲。\"他根本没瞬移...\"她望着陈默故意沾在肩头的黑血,后颈泛起凉意,\"他在演,演系统失控,演他快撑不住了。\"
地宫巨门出现在视线里时,陈默的龙鳞已爬满半张脸。
九根碗口粗的锁链缠绕门环,每根锁链上都钉着活人尸骸——是当年被程霸灭口的守陵人,他们的眼珠早被挖空,嘴张成o型,像是死前喊着什么。
\"这是血祭锁魂链。\"程雪的声音发颤,\"用活人怨气养的陨铁链,只有...\"
\"只有龙气能断。\"陈默接口。
他的指尖刚触到锁链,识海里的命运轮盘突然疯狂转动,三秒后的画面像利刃扎进脑海:程霸的残魂正站在祭坛中央,手按龙渊阵眼,嘴角咧到耳根。
\"轰!\"
陈默的柴刀突然泛起金光。
白起战魂的虚影从他背后浮现,甲胄上的血纹比朝阳更艳。
战魂抬手挥刀,三道刀气如电,锁链断裂的脆响里,三具尸骸被震成齑粉。
可战魂的身影也在崩解,金甲碎片簌簌落在陈默脚边,最后只余下一句低沉的\"末将,尽力了\"。
陈默咳出一口黑血。
他抹了抹嘴角,望着剩下的六根锁链,又看了看逐渐清晰的地宫门缝——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琴音,是《龙渊引》的调子,程霸最爱的曲子。
\"清漪,带程雪回相府。\"陈默扯下染血的外袍,露出底下缠着红绳的龙鳞,\"柳儿,把石像守卫留在门口。\"
\"你要一个人进去?\"苏清漪攥紧山河令,指节发白,\"里面有龙渊阵眼,有程霸的残魂,有...\"
\"有该我了断的因果。\"陈默伸手抚过她发间的银簪,那是他们成婚后他亲手打的,\"我签到三年,不是为了成神。
是为了能站在这里,替该活的人,推开这扇门。\"
地宫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
门缝里漏出的风带着铁锈味,混着若有若无的笑声——是程霸的笑声,带着二十年阴毒的回响。
陈默握了握腰间的柴刀,龙鳞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一步跨进地宫,身影被黑暗吞没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苏清漪的低语:\"我等你回来,带着该活的人。\"
地宫深处,龙渊祭坛的青铜灯台突然全部亮起。
程霸的残魂从阵眼中央浮起,他的面容与二十年前被斩时一般无二,嘴角咧得能看见后槽牙。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伸出半透明的手指,按在龙渊阵眼最核心的位置。
\"小崽子,\"他的笑声像刮过铁盆的指甲,\"你以为推开了门,就能看见光?\"
\"这里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