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夏夜被流萤点亮时,学堂后的蓝花已开到最盛。淡蓝色的花瓣在月光下舒展,星纹的光芒与流萤的荧光交织,像把银河揉碎了撒在花丛里。林澈坐在竹编的凉席上,看着孩子们举着纸灯笼追逐流萤,灯笼上糊着的宣纸上,是小石头画的星轨图案,被烛光映得透亮。
“苏姐姐说流萤的光也是星辰之力变的。”小石头举着布偶蹲在旁边,布偶的口袋里装着几只被孩子们小心翼翼放进的流萤,翅膀扇动的微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像装了一袋星星,“是不是它们也在守护清河?”
林澈笑着点头,灵犀玉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玉面投射的星图上,清河镇的光点周围萦绕着无数细小的光丝,这些光丝与流萤的光芒同源,顺着地脉的纹路向四周蔓延,连接着镇上的每一盏灯火。“它们是星辰派来的信使。”他轻声说,“在告诉我们,这里的安宁,连星星都在记挂。”
不远处的晒谷场上,赵猛正带着几个汉子搭建凉棚。凉棚的梁柱用的是北境运来的硬木,梁上挂着阿秀绣的风铃,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兄弟,过来喝杯凉茶!”他挥着蒲扇喊,“王婶新泡的荷叶茶,加了祁连山的蓝花瓣,喝着比蜜还甜!”
苏凝端着茶碗走过来,碗沿沾着片荷叶,墨玉在她腕间随动作轻晃,与流萤的光芒相映成趣。“定慧寺的僧人托商队带信来,说寺里的莲花开了,邀我们秋后去采莲子。”她吹了吹茶沫,“还说小沙弥们已经学会画基础的聚灵阵,画在僧袍的衣角上,说是跟小石头学的。”
小石头立刻挺直了腰板,布偶被他举得高高的:“我教的是简化版!比寺里的老和尚画的好记,小沙弥们一学就会!”
流萤渐渐多了起来,成团地绕着蓝花丛飞,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林澈注意到,流萤聚集的地方,地脉的光丝格外密集,尤其是学堂的地基周围,光丝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整座建筑包裹其中。
“是启明堂的灵气引来了它们。”他指着网中央的一点绿光,“那里是我们第一次画星图的沙盘位置,灵气最厚。”
孩子们跟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看到那片绿光中,流萤飞得最欢,甚至有几只停在沙盘边缘的竹笔上,翅膀的光芒将笔杆染成了淡绿色。阿宝伸手想去够,被小石头拉住:“别碰!它们在给沙盘‘喂’灵气呢,就像我们给蓝花浇水一样。”
夜深时,流萤的光芒渐渐柔和,像给镇子盖了层荧光的纱。林澈和苏凝坐在石桥上,看着月光下的稻田泛着银光,渠水顺着地脉的纹路缓缓流淌,水面上的光丝与天上的星轨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灵犀玉的星图又有变化了。”苏凝望着玉面,天轨的年轮上,多出了许多细小的分支,这些分支不像主脉那样规整,反而歪歪扭扭,像孩子们随手画的线条,“你看这些分支,都连着镇上的人家——赵捕头家、王婆婆家、阿秀的绣坊……”
林澈凑近细看,每个分支的末端都有个小小的光点,光点旁隐约能看到人影:赵猛在给孩子盖被子,王婆婆在灯下缝补,阿秀在绣着新的平安符。“是生活的印记。”他轻声说,“天轨不仅记着我们走过的路,还记着这里每个人的日子。”
石桥下的水流突然泛起涟漪,一群银色的鱼顺着光丝游来,鱼鳞在流萤的光芒下闪着光,竟与望月湖的鱼一模一样。“是地脉把别处的生灵引来了。”苏凝惊喜地说,“它们能顺着光丝找到这里,说明清河的地脉已经和各地连得很紧了。”
鱼群在桥下盘旋片刻,又顺着渠水游向稻田,像是在巡视这片被守护的土地。小石头抱着布偶跑过来,布偶口袋里的流萤不知何时飞走了,只留下几点荧光的痕迹。“林先生,我刚才做了个梦。”他揉着眼睛说,“梦见布偶长出了翅膀,跟着流萤飞上天,变成了真正的星星。”
林澈摸了摸他的头:“说不定不是梦呢。”他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你看,那颗星的位置,不正好是布偶挂在学堂门楣上的地方吗?”
小石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颗亮星悬在启明堂的上空,光芒比周围的星星更柔和,像带着笑意。他突然拍手道:“是布偶在天上看着我们!它也在守护清河!”
流萤的光芒彻底暗下去时,天快亮了。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稻田里的青蛙停止了鸣叫,取而代之的是早起鸟儿的啾鸣。林澈收起灵犀玉,玉面的星图上,那些连接着家家户户的分支正随着晨光轻轻闪烁,像在道早安。
“该去看看东荒地的西域种子了。”苏凝站起身,晨露沾湿了她的裙摆,带着青草的香气,“赵捕头说今早要放水浇地,孩子们肯定要去帮忙。”
林澈点头,望着渐渐苏醒的镇子。蓝花丛上的星纹还未褪去,与晨光交融成淡淡的金色,流萤留下的荧光痕迹在路面上蜿蜒,像未干的墨。他知道,夏至的流萤不是过客,它们是星轨的絮语,在诉说着一个简单的道理:最好的守护,就是让这里的日子,永远像这样,有流萤,有星光,有过不完的寻常。
桥头的风铃被晨风吹响,清脆的声音里,混着孩子们奔向稻田的欢笑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天轨的年轮在晨光中悄然生长,每一圈,都藏着流萤的翅膀、鱼群的鳞片,和清河镇每个不愿醒来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