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号码的来电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本就混乱的思绪里激起层层涟漪。我反复听着那个冰冷的机械音,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线索,却一无所获。他们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托雷基亚”和“林默”这两个名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别费力气了。”托雷基亚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锁定你,还知道我的名字,要么是宇宙警备队的‘老熟人’,要么就是地球本土的‘特殊机构’。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什么善茬。”
“特殊机构?”我皱眉,“就像电影里的‘黑衣人’?”
“差不多吧。”托雷基亚轻笑,“每个星球都有这种角色,负责处理‘超自然现象’,维护‘正常秩序’。说穿了,就是一群穿着制服的守门人,把那些可能引起恐慌的‘异常’死死摁在门后。”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玩味,“不过这次他们主动找上门,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想不想知道门后面藏着什么?”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未知”归属地,心里像被猫爪挠着。恐惧是有的,毕竟对方明显来者不善;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就像小时候总忍不住去碰抽屉里那把被大人再三叮嘱“不许碰”的剪刀,明知危险,却偏想看看它有多锋利。
“去。”我听到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明智的选择。”托雷基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比起缩在出租屋里啃面包,去会会这些‘守门人’,显然有趣多了。”
接下来的一天,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城市里晃荡。阳光很好,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或疲惫或麻木的表情。昨晚的怪兽和黑色奥特曼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被清晨的阳光蒸发得无影无踪。
可我知道,这平静是假的。就像托雷基亚说的,黑暗只是被藏在了地毯下。我路过一家便利店,电视里正在播放访谈节目,一位“专家”正唾沫横飞地讲解“如何通过积极心态应对生活困境”,台下观众掌声雷动。
“你看,多可笑。”托雷基亚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他们宁愿相信这些空洞的废话,也不愿抬头看看头顶那片随时可能落下陨石的天空。”
“至少……他们在努力活下去。”我反驳道,心里却没什么底气。这种“努力”,到底是对生活的热爱,还是对荒诞的妥协?余华笔下的福贵,不也是这样活着吗?在经历了所有失去后,依然牵着老牛,哼着小调,日复一日地耕地。
“活着?”托雷基亚嗤笑,“没有思考的活着,和路边的石头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宇宙运转过程中,一堆恰好拥有‘意识’错觉的原子罢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路边一块被人踩了无数次的石头。它存在了上亿年,见证了沧海桑田,可它有“意义”吗?如果没有,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又在追寻什么意义?
“想不通?”托雷基亚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想不通就对了。‘意义’这东西,本身就是人类自己编出来骗自己的。就像光之国那些家伙,整天喊着‘为了宇宙和平’,可和平之后呢?他们又会找到新的‘敌人’,继续战斗。说到底,不过是给自己的暴力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对“英雄”的最后一点幻想。我想起那些特摄剧里的奥特曼,他们总是在怪兽出现时准时登场,打完怪兽后默默离开,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战斗”和“守护”。可托雷基亚告诉我,这背后可能藏着更复杂的动机——对力量的依赖,对“正义”标签的执念,甚至是对无聊生活的反抗。
“你和光之国……到底有什么过节?”我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在我心里盘桓了很久,托雷基亚对光之国的敌意太过明显,绝不仅仅是“厌倦”那么简单。
托雷基亚沉默了片刻,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低沉响起:
“过节?或许吧。”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不愿触碰的往事,“你知道吗?我曾经也相信过‘光’。相信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成为像佐菲队长那样的‘英雄’;相信只要坚守正义,就能让宇宙变得更好。”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这是托雷基亚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过去,语气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只有一种淡淡的、近乎麻木的疲惫。
“那时候,我有个‘朋友’。”托雷基亚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叫泰罗,是光之国的‘太子’,永远热血沸腾,永远相信光明。我们一起训练,一起执行任务,他总说我太‘冷静’,不像个战士。”
“泰罗奥特曼?”我愣住了。泰罗是光之国的着名战士,传说中勇猛善战,是“光”的代表人物之一。没想到他和托雷基亚竟然是旧识。
“嗯。”托雷基亚应了一声,“他就像个永远不会熄灭的太阳,走到哪里都带着光。而我……就像追逐着光的影子,努力想融入那片光明,却总觉得格格不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画面感,我仿佛能看到两个年轻的奥特战士并肩站在光之国的广场上,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沉静如水。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托雷基亚的声音冷了下来,“一次任务中,我们遇到了一个极其狡猾的敌人。那个敌人没有直接攻击我们,而是挑拨离间,让我们团队内部产生了猜忌。泰罗坚持要‘相信同伴’,可我看出了那是陷阱。”
“结果呢?”我追问。
“结果?”托雷基亚轻笑,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结果就是,我按照我的判断行动,破坏了泰罗的计划,却也救了所有人。但他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我‘背叛’了团队,‘玷污’了光的信任。泰罗也第一次对我发了火,他说我‘心里只有黑暗’。”
我沉默了。我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一个坚持原则,一个注重结果;一个相信光明能战胜一切,一个却看到了光明背后的阴影。他们的冲突,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怀疑。”托雷基亚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却多了一丝冰冷的锐利,“怀疑‘光’是不是真的那么纯粹,怀疑‘正义’是不是只是强者的借口,怀疑……我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存在’。”托雷基亚的声音变得神秘起来,“它告诉我,宇宙的本质不是‘光’也不是‘暗’,而是‘混沌’。秩序只是混沌的暂时稳定状态,就像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短暂的停留后,终究会回归大海。”
“那个存在……是谁?”
“一个有趣的‘老朋友’。”托雷基亚没有细说,“总之,它让我看清了‘光’的虚伪。那些所谓的‘正义’‘善良’,不过是为了维持秩序而强加的枷锁。打破枷锁,拥抱混沌,才是宇宙的真相。”
我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觉得托雷基亚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人类社会不也是这样吗?我们制定法律,遵循道德,努力维持着“文明”的秩序,可战争、犯罪、背叛从未消失。这难道不是一种“混沌”的体现吗?
“所以,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问。
“变成?”托雷基亚轻笑,“我只是找回了本来的样子。放弃了那些可笑的‘信念’,不再试图追逐那片不属于我的光。你看,这样不是轻松多了吗?”
轻松吗?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晚那股毁灭的力量。那力量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更深的虚无。
“时间差不多了。”托雷基亚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该去会会我们的‘客人’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西沉,城市的霓虹灯开始亮起,将天空映照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城南的废弃工厂在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怪兽,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工厂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离过去的“日常”越来越远,离托雷基亚所说的“混沌”越来越近。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短信,只有一行字:
“别带你的‘朋友’来,我们只想见‘林默’。”
我愣住了。他们知道托雷基亚的存在?还想把我们分开?
“呵,有意思。”托雷基亚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分开?太天真了。林默,记住,从我们‘共生’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分开’这一说了。”
一股冰冷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起,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我知道,那是托雷基亚的力量在回应我的情绪。
我握紧拳头,推开了废弃工厂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黑暗中,数道手电筒的光束瞬间照在我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
“林默先生,欢迎光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们等你很久了。”
我眯起眼睛,适应着光线。黑暗中站着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手里拿着造型奇特的武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群精密的机器人。
“你们是谁?”我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我们是谁不重要。”为首的黑衣人向前一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异样的光,“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你和‘托雷基亚’的关系,也知道你拥有的力量。”
“所以?”
“所以,我们给你一个选择。”黑衣人说,“交出托雷基亚,我们可以让你回归‘正常生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我拒绝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拒绝?那你就只能和你的‘朋友’一起,永远留在这黑暗里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黑衣人瞬间举起了武器,对准了我。武器的枪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看来谈判破裂了。”托雷基亚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兴奋的笑意,“林默,想不想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混沌’的力量?”
我看着那些冰冷的枪口,感受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黑暗力量。逃跑?求饶?还是……像昨晚一样,用绝对的力量撕碎眼前的威胁?
余华在《现实一种》里写过,暴力是有惯性的,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我现在,似乎就站在暴力的起点。
“我选择……”我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属于托雷基亚的笑容,“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后悔’。”
黑色的能量在我眼底一闪而过,废弃工厂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场由“邀约”开始的游戏,终于要进入高潮了。而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托雷基亚的名字,将彻底刻在这片城市的阴影里,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