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两日清静,芷兰苑内虽依旧陈设简陋,却因无人敢再来肆意搅扰,竟也显出几分难得的安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苦气息,是云芷让翠儿日日煎服的解毒汤药味。
这日清晨,用过早膳——虽依旧粗淡,却总算干净热乎。云芷屏退翠儿,独自坐在窗边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榻上。晨光熹微,透过糊窗的桑皮纸,朦胧地映在她沉静的脸上。
她缓缓闭上眼,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自己另一只手腕的寸关尺上。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敏锐。穿越而来后,诸事纷杂,直至此刻,她才真正静下心来,为自己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诊脉。
原主这具身体,实在羸弱得可怜。脉象浮而无力,显是长期气血双亏,营养不良所致。这倒不意外,在那吃人的乡下庄子,能活下来已是侥幸,回府后又有柳媚儿刻意克扣饮食,能有什么好身子骨。
然而,随着她凝神细品脉象,眉头却渐渐蹙了起来。
不对。
不仅仅是虚弱。
在那虚浮无力的脉象之下,隐隐潜藏着另一股异样的涩滞之感,如溪流下的暗礁,不易察觉,却顽固地阻碍着气血的正常运行。这感觉……并非先天不足,更像是……长期摄入某种微弱毒素,慢慢侵蚀机体所致!
云芷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
慢性中毒!
而且下毒之人手法极为隐蔽高明,用量控制得极微,若非她医术超绝,感知敏锐,几乎就要被那明显的气血亏虚之象掩盖过去!
这毒并非烈性,不会立刻致命,却会让人日渐虚弱,精神萎靡,反应迟钝,久而久之,便是缠绵病榻,最终“体弱病逝”也不引人怀疑。好阴毒的手段!好耐心的猎人!
是谁?柳媚儿?必然与她脱不开干系!是为了那丰厚的嫁妆?还是为了给她亲生女儿云瑶扫清障碍?或者,两者皆有?
云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她再次闭目,更仔细地感受那毒素的痕迹,试图分辨其性质。脉象滞涩中略带阴寒之意,毒力似沉积于五脏,尤以脾胃为甚。
是了,饮食!日常饮食便是最好也是最隐蔽的下毒途径!柳媚儿掌管中馈,要做手脚易如反掌!原主在乡下时便常感不适,恐怕那时毒就已开始下了!回府之后,不过是变本加厉!
难怪原主会那般懦弱愚钝,除了环境压抑,恐怕也与这长期侵蚀神经的毒素有关!
“小姐?”翠儿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见云芷面色凝重地按着自己的手腕,不由担心道,“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药煎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云芷睁开眼,接过药碗,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她眼中的冷冽。她将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带来一股暖流,缓缓驱散着体内的寒意与滞涩。
她的解毒汤虽是用最普通的草药配制,但应对这种缓慢侵蚀的阴寒之毒,正有温和化解之效。几日服用下来,已觉身体轻快不少,思维也愈发清晰。
“翠儿,”她放下药碗,声音平静无波,“我昏睡那些日子,之前在家中时,日常饮食都是谁在打理?”
翠儿一愣,想了想道:“在庄子上时,是庄头娘子负责,回府后……便是大厨房统一安排,由各院丫鬟去取。咱们院的,一向是奴婢去取的。”她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愧疚,“都是奴婢没用,拿回来的总是最差的……”
“与你无关。”云芷淡淡道,“那除了正餐,可还有用些别的?比如汤水、点心?”
翠儿努力回忆:“在庄子上时,偶尔有些点心,也是粗糙得很。回府后……夫人倒是赏过几次糕点,说是给小姐尝尝鲜。每次用完,小姐您似乎都格外困倦些……奴婢还以为您是累着了……”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圆,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云芷心中冷笑。果然如此。正餐克扣,显示苛待,偶尔“赏赐”些加了料的点心,便是下毒的主要途径!真是打得好算盘!
“无事。”云芷见翠儿吓得厉害,出言安抚,“日后我们多加小心便是。大厨房送来的饭食,你取回后也先细看看闻闻,若有异样,立刻告诉我。”
“是!奴婢记住了!”翠儿连忙点头,心却砰砰直跳。她这才明白,以往小姐的身子不适,竟藏着如此可怕的阴谋!
云芷不再多言,心中却已了然。这慢性毒虽麻烦,但既已察觉,根除只是时间问题。她的解毒汤需继续服用,还需寻些药性更强的草药来加速清毒。
只是,这下毒之仇,她云芷记下了。柳媚儿,且让你再逍遥几日。
她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方被高墙框住的灰蒙天空。这丞相府,从里到外,果然早已烂透了。所谓的亲人,算计起来比仇敌更狠。
原主的仇,她的怨,总要一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