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景服下对症的汤药后,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洒入东宫寝殿时,他竟然悠悠转醒。虽然依旧虚弱不堪,连抬手都困难,但那双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焦距。
“水……”他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
守在一旁的内侍又惊又喜,险些落下泪来,连忙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温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消息立刻传到了外间守了一夜的皇帝耳中。
皇帝急忙入内,看到儿子终于醒来,虽仍憔悴,却已脱离了那死气沉沉的状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虎目之中竟有些湿润。
“景儿,感觉如何?”皇帝坐在榻边,声音是难得的温和。
“……父……皇……”萧景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细若游丝,“儿臣……浑身无力……”
“无力是正常的,你大病一场,需好生静养。”皇帝安抚道,随即又问,“你可还记得病重时之事?或是有何不适之处?”
萧景眼神迷茫,努力回想,最终摇了摇头:“儿臣……只觉昏沉……如坠冰窟……其余……记不清了……”
他对自己中毒之事毫无印象。皇帝见状,心中暗叹,也不再追问,只叮嘱他好生休息。
云芷被请来再次诊脉。她仔细检查后,禀道:“陛下,殿下体内寒毒已被药力压制,不再构成直接威胁。痨症亦因对症下药而得以控制。接下来需连续服药,细心调理,固本培元,约需一月左右,方可尽除病根。”
“一月……”皇帝沉吟片刻,看向云芷,“此一月间,太子的诊治调理,便全权交由你负责。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朕准你自由出入东宫。”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惊。让一个未出阁的相府小姐自由出入东宫负责太子诊治?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和信任!但也无疑会将云芷推向风口浪尖。
云芷心中亦是微震,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从容福身:“臣女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从这一天起,云芷便每日往返于丞相府与东宫之间。她开的药方每日微调,严格把控药材质量和煎制过程,亲自监督太子服药。同时,她亦辅以金针之术,疏通萧景淤堵的经脉,加速药力吸收和身体恢复。
萧景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从只能进流食到可以喝些薄粥,从卧床不起到能被人搀扶着坐起,甚至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他对云芷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疑虑、淡漠,逐渐转变为依赖和感激。
这日,云芷为他施针完毕,正收拾药匣,萧景忽然开口,声音虽仍虚弱,却清晰了许多:“云……云小姐。”
云芷动作一顿,转身福礼:“殿下有何吩咐?”
萧景看着她,目光复杂:“本宫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听闻,你不仅治好了本宫的痨症,还……解了本宫体内的寒毒?”
云芷垂眸:“臣女只是尽了本分。殿下洪福齐天,方能遇难呈祥。”
萧景沉默片刻,忽而苦笑了一下:“遇难呈祥?只怕是……遇人不淑吧。”
他虽病重昏迷,但醒来后这几日,从父皇只言片语和宫内异常的气氛中,也隐约猜到自己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而那日云芷诊出“中毒”时,母妃那般激烈的反应……他并非毫无所觉,只是不愿深想。
云芷没有接话。宫廷秘辛,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萧景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本宫这病,日后可会复发?需要注意些什么?”
云芷这才详细告知他后续的调理方法和注意事项,包括饮食、作息、情绪等方方面面,极为详尽。
萧景听得认真,末了,看着她清冷沉静的侧脸,忽然道:“待本宫痊愈后,定向父皇禀明,重重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云芷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她抬起眼,目光坦然看向萧景:“臣女不敢居功。若殿下真要赏赐,臣女唯有一愿。”
“哦?说来听听。”
“臣女恳请殿下,痊愈之后,于陛下面前为臣女陈情。”云
芷声音清晰而坚定,“臣女长于乡野,粗鄙无知,实不堪太子妃之重任。且臣女心系医道,志不在此,恳请陛下与殿下……收回替嫁成命。”
萧景愣住了。
他没想到云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摆脱太子妃之位?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她竟然弃如敝履?
他仔细打量着云芷,见她眼神清澈坚定,毫无作伪之态,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有惊讶,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拒绝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审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此事……本宫知道了。待本宫痊愈后,会与父皇商议。”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云芷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她躬身行礼:“谢殿下。”
退出东宫,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云芷轻轻撩开车帘,看着窗外熙攘的街市。
太子病情好转,替嫁之事出现转机,柳贵妃被软禁,她在云府的处境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下人们见到她愈发恭敬畏惧。
然而,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太子的中毒之谜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东宫之上。
柳贵妃虽被软禁,但其党羽仍在朝中盘根错节,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那位暗中观察着她的战神王爷萧绝,又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治愈太子,或许只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平静。更大的波澜,还在后方。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那枚冰冷坚硬的玄铁令牌,眸光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