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内,乱作一团。
宫人内侍们面色惶惶,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寝殿内,太子萧景躺在锦榻之上,面色灰败,唇边残留着刺目的血渍,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时不时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的尽是暗红色的血块。
数名太医围在榻前,额上冷汗涔涔,轮流上前诊脉,彼此交换着眼神,却尽是无奈与恐慌。施针、灌药,种种手段用尽,太子的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萧衍负手立在殿中,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爱子如此痛苦,太医却束手无策,怒火与焦灼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太医院养着你们有何用?!连太子的病都治不好!”
太医们噗通跪倒一片,瑟瑟发抖:“陛下息怒!殿下……殿下这痨疾已久,如今邪毒入肺,引发血崩,已是……已是极危之象,臣等……臣等实在是尽力了啊!”
“尽力?”皇帝一脚踹翻近前的一名太医,“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就在这时,柳贵妃哭喊着冲了进来,扑到太子榻前,看到儿子那副惨状,顿时哭得肝肠寸断:“景儿!我的景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妃啊!”
她猛地回头,抓住皇帝的龙袍下摆,泣不成声,“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救救景儿!救救我们的儿子啊!”
皇帝心烦意乱,甩开她的手,厉声道:“哭有何用!有这工夫,不如想想谁能救太子!”
谁能救?太医们已是全国医术顶尖之人,他们都说无力回天,还能有谁?
殿内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只有太子痛苦的喘息和柳贵妃压抑的哭泣声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面露忧色的皇后林婉,目光微微闪动,上前一步,柔声道:“陛下,贵妃妹妹,切莫过于伤怀,保重凤体龙体要紧。”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片刻后继续道:“臣妾方才忽然想起一事。今日臣妾身边的老嬷嬷从丞相府回来,曾提及那云家大小姐云芷,虽长在乡野,却似乎颇通医理药性,言谈间甚为在行。且近日京中坊间似有一位化名‘芷医’的郎中,专治疑难杂症,口碑颇佳,据说……其用药手法颇为奇特,常有奇效。不知……是否可请来一试?”
皇后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既点出了云芷懂医,又借“坊间传闻”扩大了选择范围,并未将全部希望压在云芷一人身上,显得只是情急之下的一个提议。
然而,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让一个未出阁的、传闻粗鄙的臣女来给太子诊治?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柳贵妃第一个尖叫反对:“不可!皇后娘娘,那云芷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乡野村姑,懂什么医术?让她来给太子诊治,若是治坏了,谁担待得起?岂不是延误病情!”她此刻心乱如麻,但潜意识里对云芷极度排斥厌恶,更不相信她真有什么本事。
皇帝却猛地一怔。
云芷?懂医理?
他瞬间回想起今日在养心殿,云芷应对时,确是言语间暗合医道,显得颇为聪慧。当时他只觉此女不简单,却未曾想她竟真通医术?还有那坊间的“芷医”……
难道……
“陛下!”柳贵妃见皇帝似有意动,更是急道,“太子千金之躯,岂容轻易尝试?太医院诸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女子能有何办法?定是皇后娘娘听信了谗言,或是那云芷为了摆脱替嫁,故意散播的谣言!陛下万万不可听信啊!”
皇后闻言,面色依旧温婉,却淡淡道:“贵妃妹妹此言差矣。本宫亦是为太子性命着想。如今太医既已无力,尝试一二或有转机。况且,本宫只是提议,用与不用,自有陛下圣裁。至于云芷是否真有本事,一试便知。若她无能,再治罪不迟。总好过……坐视不理。”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般敲在皇帝心上。
是啊,坐视不理,难道眼睁睁看着太子死吗?
皇帝目光锐利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又看向榻上气息愈发微弱的儿子,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李德全!”他沉声喝道。
“奴才在!”
“即刻传朕旨意,召丞相嫡女云芷速速入东宫,为太子诊治!再派人去坊间查访,务必请到那位‘芷医’一同前来!要快!”
“嗻!”李德全领命,立刻飞奔而去。
“陛下!”柳贵妃失声惊呼,还想阻拦。
“闭嘴!”皇帝厉声打断她,眼神冰冷,“太子性命要紧!任何方法,都要一试!”
柳贵妃被皇帝那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骇住,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德全离去。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和不甘,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云芷?!那个贱人!
皇后垂眸立在一旁,掩去眼底一丝极淡的复杂神色。周嬷嬷的回报,坊间的传闻,今日陛下的态度……她此举,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或可救下太子,打压柳贵妃;赌输了……后果亦不堪设想。
云芷……望你,真有几分真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