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靠，都快十一点了！”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扭头看向那辆被他开来的黑色轿车，它现在正孤零零地停在一边，车头还因为刚才的急刹车，对着大门的方向。
张远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
“那个……卢警官，这车……是赃物吧？我是不是开不回去了？”
卢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
“没错，这车是黄光他们那个团伙的，属于作案工具，我们得扣下作为证物，进行技术勘查。”
张“远”的脸垮了下来。
完犊子了。
这里是省城，离他住的地方几十公里远。
现在大半夜的，车没了，他怎么回去？打车？这个点，从这地方打车回他那个小县城，司机不把他当神经病才怪。
卢泰看出了他的窘境。
“怎么？回不去了？”
“嗯……”张远尴尬地点点头，“我家在临县，有点远。”
卢泰想了想，掏出车钥匙。
“走吧，我送你回去。”
“啊？这……这太麻烦您了。”张“远”受宠若惊。
“麻烦什么。正好，我有些情况还得在路上跟你再具体了解一下，也省得你明天再跑一趟过来做笔录了。”卢泰说得合情合理，“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们也不放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远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那……那就太谢谢您了，卢警官。”
“叫我卢哥就行。”卢泰摆摆手，转身先去打了个电话，跟手下的人交代了几句后续工作。
很快，他开着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黑色大众停在了张远面前。
张远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出省公安厅的大院，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车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张远还在回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卢泰一边开车，一边打破了沉默，接着从储物格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给张远。
“来一根？压压惊。”
“不了不了，卢哥，我不会。”张远连忙摆手。
卢泰自己点上一根，摇下一点车窗，吐出一口烟雾。
“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时候确实能顶事儿。”他慢悠悠地说，“男人嘛，很多东西，不管好不好，都得试试，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远听了，笑了笑。
卢泰那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张远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男人嘛，很多东西，不管好不好，都得试试，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听着像是说烟，可张远总觉得，意有所指。
他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只有发动机平稳的嗡鸣和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
卢泰把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目视前方，语气随意得像是聊家常。
“对了，小张，我一直挺好奇一件事。”
来了。
张远眼皮一跳，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卢哥您说。”
“你之前，为什么让你那个叫李青山的朋友，去杨小弟那儿买苹果？”
问题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张远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怎么会知道李青山？还知道他去找杨小弟买苹果？
张远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说法。
他脸上挤出一个略显憨厚的笑容。
“哦，您说这事啊。嗨，我这不是个厨子嘛，平时就爱琢磨点新菜。”
“最近我看网上有个菜谱挺火的，叫什么苹果咕咾肉，就想试试。那道菜对苹果的要求挺高，得又脆又甜，还得带点果酸味儿。”
张远说得煞有介事，连细节都编得有模有样。
“我自个儿没空，就让发小李青山去县里几个果园转转，帮我打听打听。他转了一圈回来说，杨小弟那个果园的苹果熟得正好，品质不错，我就让他去挑点好的送过来。”
他摊了摊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就这么点事儿，怎么了卢哥？难道买苹果也犯法？”
卢泰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买苹果当然不犯法。”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的那份随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锐利。
“但是，我们简单调查过。在你离开临县的那段时间，李青山几乎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微信也没断过。我们有纪律，因为你们当时不是嫌疑人，所以没有查看具体内容。但这个联系频率，可不像是只为了买几个苹果那么简单吧？”
卢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小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让李青山帮你盯着杨小弟？”
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才还称兄道弟的“卢哥”，此刻已经变回了那个心思缜密的刑警。
张远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诈他。
他不能慌，绝对不能。
张远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前方，语气也冷了下来。
“卢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审问我吗？”
他挺直了腰板，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
“如果你怀疑我参与了什么违法活动，请你拿出证据。如果没有证据，只是凭空猜测，那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种问题。”
“咱们都是懂法的人，得按规矩办事，对吧？”
张远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甚至还带上了一点质问的口气。
他这是在赌，赌卢泰手上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果然，卢泰沉默了。
车速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卢泰才重新开口，语气又缓和了下去，仿佛刚才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你这小子，反应还挺快。”
他自嘲地笑了笑。
“别紧张，我就是职业病犯了，随口问问。你说的对，没证据，不能乱猜。”
他把着方向盘，轻轻点了点。
“不瞒你说，我个人确实有点疑惑。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个巧合。”
“而且，这个案子已经可以结了。我们已经确定，杨小弟和今天落网的黄光，就是偷猎团伙的主犯。现在人赃并获，主犯归案，剩下的就是些收尾工作了。”
卢泰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所以啊，我那些疑惑，现在也都不重要了。解开了，解开了。”
张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卢泰这番话半真半假。案子可能真的要结了，但对方的怀疑，绝对没有“解开”。
这更像是一种安抚，一种让他放松警惕的策略。
剩下的路程，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车子下了高速，穿过县城的街道，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张远家门口。